第66章 暴雨將至
- 九尾綏綏
- 任嘉檸
- 1747字
- 2020-03-30 11:13:13
林中草亭內,兩人正在對弈,春雨如煙般籠罩在這山林灌木間,仿若蘊含生命力一般,吸附在涼亭斑駁的匾額上。
“秦王來過了?”說話之人著鴉青色的滾金絲邊長袍,袖口鑲了一圈灰鼠毛,華貴異常。“該說的話可都說清楚了?可別叫他看出來。”
坐在他對首的是一個黃褐黃裙的道士,見他挽一個道髻,玄冠四面兩葉,三綹長髯已然雪白,一手拿著浮塵,一手落下一字,微笑頷首。“王爺放心,秦王一心為民,貧道自然知無不言。再者說,那張老道的元神已滅。貧道占了他的軀殼,旁人輕易瞧不出來。”
“做得好。”那人鼻息微動,露出一絲詭笑,“凌鎮那個老狐貍,朝中沒人比他的嗅覺更靈敏。從前他一心捧著秦王,如今卻肯將愛女嫁給了那個賤種。還搞出首輔嫡女對那賤種一見傾心,生死相依的戲碼。”那人說著,落下一子,面上盡是桀驁。“欲蓋彌彰。”
老者迎合地咧嘴笑,“王爺深謀遠慮,一早便看出端倪。”
那人對這番夸贊很是受用,緊了緊外袍,將手中棋子往棋盤上一拋,冷笑數聲道,“本王可不愿有朝一日受那個賤種掣肘。原本是想借著此事將他先除去。誰知王后吹了耳旁風,臨陣換帥。”那人面露一絲不甘,不過轉瞬消失無蹤,“也罷。反正早晚都是要除掉的根。他既要自己送上來,本王卻之不恭。這幾日數位高僧來京,下榻華緣寺,別是來降妖除魔壞了本王好事。”
“貧道辦事,王爺大可放心。這數月來雖犯夢魘者無數,卻從無人命官司。夢魘纏身也自有他的報應。那些高僧坐而論道,最是篤信世間興衰榮辱自有定數,生死存亡皆是因果報應。若非厲鬼大妖攪擾天下太平,他們是不會輕易出手的。畢竟世間妖邪無數,哪里又除得盡呢。”
“最好不過。”那人略是頷首,落子,含著輕蔑道,“虧得父王這樣篤信鬼神之說,卻招了一幫半桶子在宮里妖言惑眾,也是可笑。”
“那不是正好,可以為王爺所用。”老者咧嘴笑著,滿口的黃牙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他顫悠悠地輕輕擺了一枚棋子。
“這點子微末伎倆,本王都瞧不上,何況精明如父王。你自放心,此事過后,本王自當引薦你見父王。”那人忽而收了調侃的語氣,正色道,“那食夢鬼的巢穴可布置妥當了?”
老道捋著胡須,一雙貓似的雙眸發出綠瑩瑩的寒光。“必然讓秦王有來無回。”他咯咯笑起來,“屆時,若再由王爺出面止了這場風波,王上必定愈發對您青眼有加。王爺,您贏了。”他指了指棋盤,露出一副甘拜下風的神情。
那人擺擺手,快意的笑容下,藏著深沉的陰狠,“不急!這次,本王要讓璟王那低賤坯子,名動京畿。”語罷站起身來,將剩余的棋子往棋盤上一撒,轉身大步而去,一列親兵整齊劃一跟在其后,震地殿中灰塵撲簌簌往下落,斑駁的牌匾上,清風觀三個字漸漸清晰......
送走貴客,老道便褪下了諂媚的面容,疲倦地接過小道童奉上的清茶飲了一口,“水碧那里可有什么動靜?
小道童俯身在他耳邊輕聲低語,他眉頭漸漸舒展,笑意爬上他滿是褶皺的眉梢,他伸出舌頭舔了舔上唇,“告訴水碧,好好幫她。”
春雨后的夜,愈發有一種散著水汽的陰冷,玉藻披著厚厚的毛氈仍是瑟瑟,外頭的陰云遮蔽將圓的明月,不知是烏云低壓,抑或手中那一卷《孔雀東南飛》太過悲涼,她只悶得有些透不過氣......
“你今日怎么跑去城南這樣遠?”云翳正在窗下練字,遒勁的筆鋒透著入木三分的犀利,讓這明晃的燭火也漸失暖意。未等玉藻啟唇,便繼續道,“也對,你素愛點茶品茗,那里茶樓林立,是不錯。六弟素日無事也常去。”他說的漫不經心,筆下的字跡卻有些失了菱角。
玉藻幽幽嘆了口氣,一言不發地望著窗欞外的芭蕉出神,屋里便只剩下了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良久,方是嘆了一句,“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筆鋒一滯,云翳愣了片刻,斜斜飛了一眼玉藻手中的書冊道,“這樣好的春夜,何必讀這樣涼薄的故事。”
“若我為劉蘭芝之姊妹,拆毀這樁姻緣,或許便無這樁慘事......”
“勸人懸崖勒馬能有幾回?”云翳擱下筆,神色平靜而和婉,“若為姊妹你不過只能提醒一二,必然是要她自己經歷而成長,不同選擇付出的代價只得自己承受,與人無尤。不撞南墻便不曉得頭破血流的疼痛,以后又怎么會懂得知難而退的道理。”
玉藻眸中的心酸愈發濃郁,有些愣神道,“難道果真我已然知道前頭是萬丈懸崖還讓她邁步前行嗎?”
云翳輕柔抽走她手中的書冊,淡淡說了一句,“你勸得住她?”
“若勸不住,或許我也可將她捆在家中,捆上數年,終究會忘記。”
云翳啞然失笑,“路是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