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子書月在府內待的悠閑自在，平日里只是看看兵書練練劍法，當個無事人，真的過起了大小姐的生活。

可消停日子永遠不長久，總會有幾個跳蚤般的人不知看眼色惹人煩。

子書延上有一母，下有兩個弟弟，二弟子書穆四品文官大理寺少卿，三弟子書平三品禮部尚書，都是朝堂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一顆七竅玲瓏心，縱是在皇帝面前也十分討喜，即便子書延正一品靖遠將軍也要恭敬幾分，論人脈論計謀，他的兩位弟弟都十分在行，倒是子書延顯得忠厚些。

子書穆有一位夫人兩個姨娘在內院，育一子兩女，小日子十分安寧嫻靜。一子，子書辛已踏入仕途，坦坦蕩蕩，是個好男兒，一女子書漣溫柔嬌弱，一女子書黎活潑好動，都是在凌都有名的才女。

子書平院內則顯得熱鬧些，一位夫人三個姨娘，育兩子一女，兩子為雙胞胎，子書寅和子書牧，十分招子書平喜愛，小女兒子書蕁中年所得，乖巧漂亮，也是出落的十分大方。

子書延與兩個弟弟相比，則顯得有些人丁凋零，內院內除了早些年逝世的夫人，便只有一位姨娘，育有一子兩女，一子一女為龍鳳胎，另一女子書妤美貌非凡，才藝絕佳，在凌都可是位搶手的姑娘。

但是當年分家離開時，那位姨娘和女兒卻沒跟去將軍府，留在了大院。

到底為什么，子書延從沒跟子書霆子書月提起。

現如今登府造訪的就是子書穆與子書平攜各自夫人來請嫡子子書延年關回大院。

早些年子書延娶了夫人白葉梨后便脫離大院獨立成家，也就是平頭百姓俗話里的分家，老夫人作為庶母自然也不多干預子書延嫡子的事情，二房三房阻攔添了許多不愉快，但北凌國的新年講究個團團圓圓，作為庶弟的兩個弟弟每臨年關都要代表二房三房來走個流程。

子書延過去幾年給老夫人請過安拜過年便離開了，沒有子書霆子書月便沒有那些個家宴參加，今年子書月回都，不住到脫年關也說不過去，怎么說都是長輩們。

“姑娘，將軍讓您到大廳去呢。”子晴接了話便跟子書月稟告。

“曉得了。”子書月應到，放好手里的兵書向大廳走去。

對于回大院，子書月總是有些抵觸，從小住在外宅與那些表兄妹們沒什么感情，況且人家都是兄妹成雙成對的，她看著也不舒心。

還有一份不討喜便是武將天生對文臣那些個瑣事感到厭煩，做武將的大多都是性格直率些，文臣的都是花花腸子多，她這兩位叔叔也如此。

她也沒忘，當初子書霆失蹤，他這兩位叔叔袖手旁觀看好戲的模樣。

想著想著，已到了將軍府正廳，還未走進，便聽到子書穆大夫人王清與子書平大夫人李湉一唱一和的唱雙簧。

“大哥，臨近年關，母親也十分想念您，畢竟住在外宅這么久了，生怕您和我們兩房生疏了，便特意要夫君與三弟一家來邀您。”王清一字一句的說著。

“是啊，今年月兒也回來了，自然是要去給老夫人拜拜年的，要不然傳出去名聲不好。”李湉接著話茬往下說。

子書延皺了皺眉，這幾句話說的好似他們不回去了一樣。

“給叔叔嬸嬸們請安。”嬌柔清脆的聲音響起，子書月雙手疊放在身側，福了福身。

依舊是一身紅衣長裙，頭發隨意的挽個髻，插個碧玉蝴蝶簪子，顯得十分素凈不打眼，可如火的紅卻不讓人忽視，鳳眼生的標致，添上那一抹靈氣，仿若看進眼內的人或物都靈動萬分。但本嬌柔秀麗的人兒卻渾身發出一種冷意，眼神掠過時隱隱帶著一絲血意與殺氣，那些靈動剎那全部都煙消云散。

王清與李湉對視一眼，從對方眼內均看到詫異與一絲不言明的意味。

“快快起來，讓二嬸看看月兒這幾年出落的越發標致大方了。”王清站起來虛扶下子書月的身子，笑的十分親切。

李湉也笑了笑：“倒是讓那些院子里的丫頭比不得了，白學那些琴棋書畫，也養不出這氣度，改日也讓她們去軍營練練。”

子書月坐在下座，歪頭一笑：“嬸嬸可別這么說。”

一笑，仿若春風拂面，濃濃的暖意繞在她周身。

“月兒可別謙虛著了，要是不知你歸都，走在大路上三嬸都不敢認呢。”李湉見子書月心情不錯，也接著話。

“在軍營里練，可是要死人的。”子書月收回笑意，淡淡的開口。

鳳眼一瞥，滲出一絲涼意。

李湉身子一僵，看向子書月的眼神愣了愣，整個人有些不知所措。

“月兒與弟妹你說笑呢，子書家是有福分的，哪有那些災禍。”王清見狀，笑呵呵的打圓場。

子書月也不做聲，端著茶吹了吹氣。

說笑嗎？

雙手粘滿血的人，哪會說笑呢。

戰爭哪有機會說笑。

子書平見自家夫人吃癟，眼神暗示李湉消停些。

“大哥，今年年關您是？”子書穆一直不做聲，見人都到齊了，問著子書延。

“自然是要帶月兒回去多住幾日，勞煩你們收拾收拾院子了。”子書延說完，便叫小廚房準備午飯。

“就不叨擾大哥了，今日出門早，未跟家里交代在外用飯，明日在大院我們一家再團圓。”子書穆站起，示意離開。

剩下三人也紛紛起身，子書延也不多留，客套幾句話，子書延和子書月將幾人送到門外，看著馬車離開。

“父親，看來我們要回家了啊。”子書月看著子書延逐漸嚴肅的臉，說到。

父親，很排斥回大院啊。

“那不是我們的家。”子書延也不再說什么，闊步離去。

子書月也沒回冰閣，而是走進梨林，子晴在后面小心的跟著。

姑娘沒事的時候總愛往梨林里鉆，子晴是府里后來的丫頭，不知梨林對整個將軍府到底意味著什么，只是被告知丫鬟小廝都不可隨意進出梨林。

將軍府占地雖廣，但房屋建筑十分簡單素樸，占地略大的只有兩處而已，一處梨林，一處練武場。

一處優雅詩意，一處熱血沸騰。

就像白葉梨和子書延一樣。

子書月走在梨林內，漫無經心，卻異常放松。這里承載她童年所有的幸福與歡樂。

父親教她在此處練劍，習武，鉆古書兵法，研詭變軍陣。

母親教她在此處彈琴，釀酒，看梨花紛落，賞月色星光。

哥哥教她在此處彈珠，爬樹，養肆意奔放，學愛恨分明。

子書月蹲在一顆異常高大的梨樹下，足足二十多尺有余，這棵樹是白葉梨種下的第一顆梨樹，摸著上面刻下的一道道橫線，她泛起笑意。

那都是她和哥哥每年長個子都會讓母親刻下來的標記。

“霆兒，月兒，要長大個子，一個跟著爹爹保家衛國，一個跟著娘釀梨花酒，給咱們家里大小將軍凱旋歸來的時候喝。”

那是白葉梨每每刻下標記都要說的一番話。

坐在樹下，仿佛還是四個人，兩個舞劍，兩個彈琴。

一切都在，一切都不在。

背靠梨樹，一只手覆在眼睛上，透過指縫看冬日垂下的日光，子書月眼里淚珠悄然滾落。

父親沉默寡言

哥哥失蹤至今

月兒不再彈琴釀酒

母親，一切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