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內的住戶,早已被前身光顧過,眾人防火防盜防李享。
李享也不好再去,只有這宋寡婦家一直沒來騷擾,還保留著良好印象。
想著自己七尺男兒,竟然混到要來寡婦家蹭吃,真是羞煞不已。
“不過,吃也是吃進這副皮囊里,我的靈魂還是純潔的。”
李享如是想著,待門開了,雙袖一抖,云淡風輕的走進院中。
先是有模有樣的,看了眼地上的字,點頭說道“不錯,這字寫的很好。”
小墩子遞來一根木枝,說道“享叔,你說再教俺寫字的。”
李享看著小墩子期盼的眼神,蹲下身子笑問道“那你想學什么字?”
“嗯,就教俺寫名字吧。”
“好”李享接過木枝,嘴里一邊念叨,一邊寫下“小墩子”三字。
小墩子仔細看著,待李享寫完后,小腦袋搖了搖,清脆的說道“這是俺小名,俺大名叫李定國,是俺娘給起的。”
“李定國?定國安邦,好名字。”李享也未多想,隨口贊了一聲,心知小墩子是遺腹子,才由宋氏給他起的名。
又寫下三個字后,看著小墩子一筆一劃在那寫著,稍有差錯,便出言指正“這一撇有點長,這個捺有點太翹了……”
地上六個字,硬是讓李享叨咕了一個多時辰,看著旁邊小墩子認真求學的樣子,心中升起無限的罪惡感。
看了眼天色,暗道宋氏怎么還不回來。
這娃不能再摧殘了,想起家中的那本舊書,對小墩子說道“等叔一會,我去去就回。”
說完話,如風一般跑回家中將書取來,遞給小墩子笑道“這本書送給你,以后我天天來教你讀書寫字,可好?”
“真的嗎享叔?太好了,說話算話。”
小墩子歡呼一聲,開心不已,急忙接過書翻開瞧看。
“嗯,不錯,還好智商在線,長期飯票穩了。”李享暗自得意
“享叔,這本書叫什么名?”
“《皇明千家姓》”李享又指著第一頁前八個字說道“這八個字是,朱奉天運,富有萬方。”
小墩子低聲念叨一遍,開口問道“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說,咱們大明皇帝姓朱,是上天讓他做皇帝的,天下所有的財富土地都是他的。”李享搖頭晃腦解釋道
“上天是神仙嗎?為什么會讓他做皇帝呢?”小墩子疑惑道
“呵呵,這世間根本沒有什么神仙,你做了皇帝,你也可以這么說,這樣百姓才會敬畏他。”李享笑道
“小墩子不做皇帝,俺想做大將軍,享叔去做皇帝。”小墩子煞有其事,一臉純真的說道
“哈哈,好,將來享叔要是做了皇帝,便封你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夠帥氣,夠拉風吧。”李享哈哈大笑道
“呵呵,什么叫帥氣,拉風?”小墩子跟著笑道
“就是很厲害,很威風的意思,來,我先寫一遍,你認真看。”
李享叔侄二人,一個耐心十足,一個求知若渴。
這一教一學之間,太陽漸漸西落。
李享皺起眉頭,心中暗道“宋氏孤身一人,莫不是出了事?”
正暗自擔憂時,院門忽然打開,宋氏手提菜籃從外走進來。
宋氏穿著一身漿洗發白了的淡紫粗布長裙,纖腰系著藍布帶,面容清秀,蛾眉間淺隱愁容,幾縷青絲敷在額頭。
李享看向宋氏,心房沒來由的一顫,含笑道“啊,是嫂嫂回來了。”
“原來是小叔在家,奴家還道這院門怎么開著。”宋氏聲音如鶯,很是好聽。
小墩子跑到宋氏跟前,揚著手里的書,獻寶一般笑道“娘,享叔送俺一本書,正教俺讀書呢。”
宋氏撫摸著小墩子的腦袋,笑道“那你要好生學,別辜負你享叔一片心意。”
“俺會的”
“只是麻煩小叔了。”
李享走了過來,笑道“我見墩子一人在院中,便進來陪他一會,順便教他一些,談不上麻煩,既然嫂嫂回來了,那我也可安心回家了。”
“留下吃個飯再走吧,正巧今日挖了不少野菜,奴家給你們叔侄做些菜餅。”
“嫂嫂不必客氣,眼下光景,山中野菜怕也不多了,我自有地方飽肚子,先告辭了。”
李享很是客氣的說道,但腳卻沒動地方。
宋氏畢竟是寡婦,便不再強留,他知道李享整日饑一頓飽一頓,開口說道“那小叔稍等一下,鍋里還有碗粗餅,我去給你拿來。”
不待李享言語,便轉身進了屋內,拿出一碗粗餅遞了過來。
李享看著碗內大小不一的粗餅,甚小者只有拇指蓋大小,沉默良久后,伸手將粗餅抓進手里,“多謝嫂嫂”,轉身跨出了院門。
宋氏微微詫異,見李享已出了院門,抬腳跟了出去,在后說道“小叔慢走。”
待李享走遠了,正要轉身進院時,卻發現七叔公正手里端著碗,駐足不遠處靜靜的看著。
當下臉色變得蒼白起來,急忙碎步迎了過去,神情慌亂的說道“七叔公,奴家只是....”
七叔公卻是一臉溫和的打斷道“我正想給那混小子送些飯食,看來他是餓急了,才去了你家騙吃,這在之前卻是沒有過的啊。”
宋氏見七叔公并未誤會,暗暗松了口氣,卻還是有心解釋道“奴家也是剛從后山回來,見小叔在院中教授墩子習字,正好今日野菜挖的多,便將早上的剩飯給了他。”
七叔公一直靜靜的聽完后,這才嘆道“哎,這一晃墩子都能習字了,時間過的真快啊。”
“這都虧了叔公和大伙幫襯,墩子才養的活,奴家和墩子心里一直都會記得這份恩情。”宋氏感激道
“誒,你嫁到咱李家莊,就是咱李家莊的人,大家伙幫些忙,也是應當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墩子他爹走的早,倒是苦了你娘倆。”七叔公嘆道
莊子人都很同情和佩服宋氏,以宋氏的相貌,即便帶著孩子改嫁個好人家,也不是難事,可宋氏很要強,也很守婦道,獨守著空房拉扯孩子,其中艱辛不難想象。
宋氏聞言眼圈一紅,有些哽咽道“還好墩子一天天長大,奴家心里已是知足。”
“哎,有些話本不是我這老頭子來說的,可我家屋里那位走的早,也只能我來勸說勸說。”七叔公略顯尷尬的說道
“叔公有話只管說,奴家曉得是為俺們母子好。”
“眼下光景你也瞧見了,龍王瞌睡不下雨,地里幾無收成,莊戶多有逃亡,逃的人越多,這留下的田賦就越重,剩下的還能堅持幾日?到時你一個婦人帶著半大孩子,如何過活?”七叔公皺眉說道
“不瞞叔公,這些奴家也想過,可奴家畢竟是個婦道人,心里也沒個主意,當初家中遭難,娘家人也是流落四方,即便想回娘家,如今也是無家可歸。”說到最后,宋氏雙目落淚,悲泣道
“哎,墩子他娘,你若信得過叔公,叔公給你介紹個人家,你看如何?”七叔公老臉微微一紅,將此行目的道出。
宋氏擦了擦眼淚,疑惑的看向七叔公,當初丈夫客死他鄉后,也曾有人說媒,只是心中邁不過那道坎,再往后就習慣了,也沒人再來說過。
七叔公干咳一聲,心里敲著邊鼓,說道“你看李享如何?他如今無父無母,孤身一人守著幾間房屋,你倆個住在一起,正好湊成一家。”
“這...”宋氏一臉驚訝,萬沒想到七叔公口中的人家是李享。
宋氏的反應,七叔公早有預料,畢竟李享在常人眼中就是個游手好閑,遲早餓死的人。
沒待宋氏回答,七叔公繼續說道“李享是我從小看著長大,雖說整日游手好閑,偷雞摸狗,可心地不壞,若是太平年月,像鐵柱那樣老實敦厚的最好不過,可眼下這世道,非李享這般人物,是護不了家的。”
其實宋氏對李享頗有好感,李享這些年明里暗里也是幫襯了不少,對她也是謹守禮數,尤其對小墩子很好。
可以說,對她和別人,李享簡直判若倆人,她心中也是隱隱察覺到,李享對自己似乎藏有情愫。
宋氏想了想,一臉羞紅,低聲言道“只是奴家是個寡婦,還帶著孩子,又年長他許多,奴家恐怕配不上他。”
見宋氏松了口,七叔公放下心來,這種事說破便好,剩下的慢慢來,將手中陶碗遞給宋氏,笑道“叫老頭子我說啊,他還配不上你呢,你再好好想想,李享那邊我自會去說,你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