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樓作為北宋皇宮正南門的標志性建筑，修建的極為宏偉，樓頂鋪滿了青綠琉璃瓦。

此刻已然是夕陽西下，趙佶處理了一些今日的奏章，心情卻極為沉郁，便忍不住來到了宣德樓，極目遠眺這座繁華無比的東京城。

皇城地勢高，宣德樓就更高，站在城樓上，足以讓趙佶俯瞰這座巨大的城池，此時汴京城里炊煙裊裊，萬家燈火，美不勝收。

登高望遠后，眼前的美景讓人心情舒緩，趙佶深吸了一口傍晚冰涼的空氣，便忍不住幽幽嘆道。

“這一年以來，難道我真的錯了？”

宋老爺子思量再三，還是決定聽從宋進的建議，于是借著書寫詔書和皇帝親近的機會，講出了那翻以子改父是為不孝的話來。

趙佶一聽，果然大為觸動，頓時一整日都惆悵不已。

“我自登基以來，兢兢業業，誓要做個明君，可這天下之主，卻也不是那么好當的啊……”

趙佶拍著宣德樓的朱紅欄桿，神思頗有幾分迷茫。

后世有不少關于徽宗昏庸的故事，其中真實的不少，也有一些是捕風捉影，言過其實。

趙佶的確是個昏君，但一開始他是拒絕的，他也不愿意做昏君。

這貨剛剛登基的時候，很勵精圖治，節儉克己、廣開言路啥啥啥的，他都干過，很是秀了一番。

畢竟，我趙佶是啥人？

琴棋書畫，走馬踢球，哪樣不是一等一的好？

從小趙佶就有賢名，來往人士，都是當時的文化名流，書畫大家，這些人哪個不對他交口稱贊？

而且，那些稱贊可不是阿諛奉承，即便是在后世，徽宗的音樂、書法和繪畫造詣，也是公認的優秀。他是歷史上頂呱呱的畫家、書法家。

你看，我趙佶干啥啥優秀，當皇帝嘛，也就那么回事，我也可以噠！

一開始，好像還真有模有樣的，北宋在他的治理下，還有過一點點小進步。

只是后來嘛，藝術家愛玩、愛奢華，好大喜功等缺點，卻都逐漸放大，政治也就徹底糜爛了，最后越玩越夸張，玩砸了。

而此刻，趙佶新帝登基，大有一展胸中丘壑的意思。

他立志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緩和新舊兩黨的矛盾，讓大家一起和和美美，攜手共進，構建北宋新世界。

所以最近趙佶貶黜了許多激進的新黨，提拔舊黨，讓兩黨勢力均衡。

可他這樣做的結果，卻是兩黨斗爭越發激烈起來。新提拔上來的舊黨，像陳瓘這些人，那是得理不饒人，像瘋狗一樣，追著誰都咬，搞得他每日都焦頭爛額，十分難受。

“元祐舊黨，自詡君子，實則小人……”

而今日宋老爺子的話，也無疑讓他有幾分動搖了。

“王都知，你說我該當如何是好？”

趙佶心情郁悶之下，不禁看了看身邊跟著的一個老太監。

老太監叫王于林，當年趙佶還是端王的時候，就在他的身邊，算是十分信任的人。

“官家，老奴只是個宦官，哪里懂得朝政？不過，老奴卻知道，世事維艱，做什么事情都需努力才是……”

這老太監說的話，好像是廢話，但卻讓趙佶搖擺的心情稍微堅定了一些。

是啊，這世上許多事情都難，不過是才遇到了一點挫折，我怎么就搖擺退縮了呢？

趙佶才華橫溢，從小就有盛名，一向做什么事情，成功的都快，但這也就說明，他經受的挫折很少，所以耐心和抗壓能力就很弱。他這樣的人，一開始剛愎自用，聽不進意見，而一旦遇到打擊，又搖擺不定，后悔不已。

此刻趙佶思前想后，還是決定要堅持自己的想法，要調和兩黨的矛盾。

不過，他回到延和殿繼續批閱奏章的時候，卻拿起朱筆，將先前擬定要將宋老爺子貶任建州的批示給劃了。

這建州當然不是后來建州女真那個建州，而是指福建建甌。

劃去了這批注之后，趙佶想了想，還是不滿意，干脆把那封折子，直接撕了，讓人丟了去。

“承學先生為人博學仁厚，乃真君子，去建州不合適，不如留做開封府尹……”

趙佶心中有了決定。

承學是宋老爺子的字。老爺子本來是翰林院承旨，這是個很清貴的官，如果升官便可以當宰相的，現在反而去當了個開封府尹，毫無疑問，這是貶黜。

但開封府尹，就在天子腳下為官，比起外放出京來說，卻要好的多。

“如果不是陳瓘等人逼迫過甚，何至于此？我有愧于承學先生啊！”

趙佶嘆了口氣，有幾分難受。當然他的決定，還需要經過宰輔們的同意，但趙佶不準備再妥協了，想來這事不會再有變故。

這一次，他雖然迫于壓力，貶黜了宋老爺子，但他心底對于以韓忠彥、陳瓘等人為首的舊黨，卻生出了很強的厭惡之情。

第二日，宋老爺子進宮，趙佶拉著他的手好生勸慰，還賞了老爺子一百兩黃金作為補償。

老爺子這才走馬上任開封府。

老爺子出宮的時候，朝廷里的官員，幾乎都是冷眼相待，但宋老爺子卻不以為意，一臉樂呵呵。

回首再看了一眼那巍峨的皇宮，老爺子灑脫無比，步履輕快的離宮而去。

他之所以那么輕松灑脫，倒不是真的對權力毫不留戀。只不過，通過剛剛和趙佶的一番談話，他心底清楚，厭惡舊黨的種子，已經在官家的心底生根發芽了。

只需要一點時間，這棵小嫩芽，就會長成參天大樹，開花結果，屆時便是他東山再起之時。

而老爺子回歸之日，論聲望，論資歷，他就極有可能拜相，宰執天下！

當然，在新黨之中，還有一個人，無論是官聲還是手段，都比宋老爺子要好的多。

這人便是蔡京蔡元長。

只不過如今蔡京已經被貶杭州，宋老爺子卻在汴京任開封府尹，時不時還有面圣的機會，這便是一大優勢。

未來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

大有可為，大有可為啊！

而老爺子非常清楚，能有今日的局面，他那提出建議的乖孫，可以說是居功至偉。

“進哥兒，真乃老夫的福星??！”

老爺子越想越開心，簡直想要長笑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