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衿的關雎一行最終沒有沒有成行，因為天子以淑妃名義召齊毓姝入宮，并于傍晚在建章宮召見齊氏女，淑妃與安陽公主作陪。

同席者還有太子、二皇子以及平王世子。

齊毓姝先至關雎面見淑妃，隨后再與安陽同往。

安陽自昭華匆匆而來，不過半日，再見齊毓姝卻已不知如何開口。

天子這般做法，大抵是默認了齊毓姝的將來。

安陽喚一聲：“齡兒。”

齊毓姝本坐在淑妃下首，見安陽來此，起身行禮道：“公主。”

淑妃轎攆先行，二人在其身后同乘一攆。

齊毓姝幼時常伴淑妃身側，這皇宮也不是第一次來了，諸人依舊，她竟也磕磕絆絆到了及笄的年歲。

見身旁安陽欲言又止，齊毓姝微笑道：“我不是與你生分，只是禮不可廢。”

“我知道。”安陽不過片刻就想通了齊毓姝的良苦用心，可偏偏是這種無力之感讓她無所適從。

齊毓姝忽然無頭無腦道一句：“這世間諸事皆有緣由。”

見安陽不明所以，齊毓姝便叫安陽攤開手掌，在她掌心一筆一畫的落下一字：

“魏”。

平王府如今的光景，縱使不去打聽也能猜得出來，鹽鐵自營，又有兵權，還遠在江北，當今立國才傳至二代，內有前朝余黨，外有魏國在邊界虎視眈眈，自然是用懷柔的政策安撫平王，再徐徐圖之為佳。

即便這一代不成，不還有下一代女眷么。

忽然間，今日齊毓嬌的的話出現在了安陽腦中：女子何辜？

安陽沉默，不過若真是懷柔的做法，平王和平王世子如何肯應？齊毓姝又有哪一點是其他人比不上的呢？

安陽轉頭看著齊毓姝，忽然明白了。今日宴上平王世子不是不知道齊毓姝的情況，而是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病弱，不能生子。

娶了，卻又無法制衡他。

齊毓姝和安陽都是聰明人，知道哪怕沒有今日的宴會，恐怕平王世子也會選到齊毓姝頭上。一時間二人相顧無言，直至落攆建章前。

安陽看了眼在身前行走的母親，嘆笑，舍得外甥女，終究不舍她，她還是裝作不知道，做一個乖女吧。

天子與太子等人早在建章偏殿，淑妃入內與天子見禮，又引齊毓姝近前，唯獨安陽笑嘻嘻地喚了一聲：“父皇！”

天子見這個女兒，面上也多了幾分喜悅之情，笑道：“去坐好。”

“唉！”安陽坐在二皇子正對面，眨了眨眼睛，二皇子回以一笑。

這頓飯的座次有講究，天子上座，淑妃布菜，往下一階為太子之座。

堂下左邊坐了二皇子及平王世子，右邊坐了安陽與齊毓姝。

這頓飯吃得無滋無味，至少安陽是如此，她本以為天子會有話說，卻偏偏只叫她們幾人入座用膳，半點說話的意思也沒有。

安陽察言觀色，便也“食不言”，不做嬌俏小女兒情態。

見天子停筷，諸人也急忙放下碗箸，已過知天命的天子環視眾人，道：“梓童與太子、朗兒留下。”

安陽與齊毓姝對視一眼，一齊退出偏殿，不多時，白無咎也出來了。

三人之間隔了一步，仿佛天塹。

還是白無咎先開口了：“齡兒姑娘。”

暗想這是天子的地方，安陽不及齊毓姝開口，便搶道：“你從哪聽來的稱呼？”

白無咎笑答：“今日公主所說。”

齊毓姝拉住安陽袖子，與白無咎見禮，道：“世子殿下慎言。”

白無咎的笑意也淡了，有些玩味的看了一眼殿門，隨后與兩個姑娘一起在殿外靜候。

這時候夕陽漸沉，齊毓姝神情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在天子的旨意打破了僵局，旨出建章：冊齊氏女為嘉平縣主，三日后入宮受教。

淑妃齊氏晉貴妃，二皇子封秦王，封地擇日再定。

天子余下諸子皆有封賞，此處略過不提。

聽到這些旨意，安陽心中一沉，淑妃最終還是走上了犧牲族中女兒，成全自己的道路。

安陽早該想到的，兄長和太子的交鋒若是沒有淑妃在身后，如何能一較高下。

只是還是低估了太子的能力，恐怕諸子皆封就是淑妃妥協之后的產物了。

齊毓姝跪受旨意，并未有所言語，隨太子等人一道出宮了。

來時還有齊毓姝同攆，回時卻只有自己。安陽仰天望月，還是那個月，還是那樣身不由己。

待到關雎，齊貴妃叫安陽與她一同入內，等入內室，貴妃道：“你在想什么？”

安陽沉默。

齊貴妃看著小女兒，半晌頹然。她這輩子，可為淑妃，可為貴妃，卻偏偏不可為后，只因她為庶出。

先帝立新朝，為鞏固禮樂之度，曾私下立過遺詔，庶出不可為后。

如今能靠一個庶女換平王的插手二皇子與太子之事，為何不做。

安陽上前一步伏在母親膝頭，她心里明白，開弓沒有回頭箭，成王敗寇自古有之。

只是她以為姐妹們都會有個好歸宿，因她是公主。

可也正因她是公主，想憑一己之力改變命運，何其難也。她往后是否也會成為政治的妥協？

貴妃又問：“你可知你兄長為何要叫著元娘和雙雙帶你走一遭鹿鳴寺？”

安陽聞言抬頭聽教。

“你只當自己和二丫頭做的隱秘，卻不知早有人盯著，往后若有指摘，你只管用你兄長和兩個外甥女做擋箭牌。”

一時間安陽又喜又悲，喜的是母親兄長仍是那番心，悲的是那所謂的“身不由己”。

從貴妃處出來，轎攆平穩，安陽閉目養神。

過了片刻，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安陽姐姐。”

安陽抬頭一看，果然是子衿這個小丫頭，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又換了個稱呼。

安陽略顯疲憊，道：“有事明日再說吧。”想了想，又道：“我記著你的鱖魚呢。”

小子衿愣了愣，乖巧道：“好。”

安陽從轎攆上下來，下意識轉頭，只見小子衿正睜著圓圓的眼眸在看她，小小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安陽忍不住一笑，朝她擺了擺手。

小子衿也笑了，拉著宮女的手蹦蹦跳跳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