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月下來，孤風還只清掃了園子的一個小小角落，他覺得已經盡力了，從沒偷懶，師父應該滿意了。這時老道卻突然出現在孤風面前，只見他滿臉怒色，手拿著法棍，使勁抽打著孤風，邊打邊厲聲大罵著，罵孤風懶惰，四體不勤，又愚笨又不思進取，完全是朽木不可雕，廢物一個。

孤風被師父突然地打罵，他低垂著頭，縮成一團，也不吭聲，他心里委屈極了，真想馬上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老道打罵完后，便命令他三年之內哪里也不能去，必須待在園子里將整個園子都清理干凈，不得有任何雜物和不整之處，不然到時得受到大罰，還會被逐出師門。

老道走后，孤風摸著被打得紅腫的身子，愣愣地望著看不到邊、十幾年時間都清理不完的園子，發著呆。他想自己這一輩子的愿望，就是為了尋仙，現尋到仙了，卻要被逐出師門，那還怎么有臉再回去，怎么活下去。孤風蜷在角落里，一個人靜靜地待著。

他想師父既然說他懶惰，那就是嫌他還沒盡到最大的力。那現在開始，他就一天到晚不停歇地干，一刻也不停下來地干，直到達到自己身體承受的極限，看這樣師父還有什么話說，還會不會責怪，如果到時這樣還要責他，逐他出門，那就不再是他的錯了，他也問心無愧了。

想著，孤風便又拿起工具，使勁地清掃起來。累得渾身酸痛后，孤風不再停下來休息，餓得受不了時，孤風便采園中的果實為食，渴了飲蓮池之水，從此一天到晚不再停息。也不知干了多久，多少的日日夜夜，孤風完全忘記了時間，他只知道不停地干下去。漸漸地他發現園中有一種紅色的果實，剛好一天能找到兩顆，吃下后，會感到渾身有力，疲累全消。而用碧波池的水洗臉，會令人精神振奮，困意全無。

孤風不停地干著，日日夜夜，他孤身一人在園子深處，從此，看不到一個人，聽不到一句人語，也再也未開口說過一句話，他仿佛都忘記了怎樣開口了。

不知道師兄們修得怎么樣了，不知道阿華現在還好不好，不知道阿華現在是不是已忘記了他，還有阿婆，他好想阿婆，好想再看一眼阿婆。

起初孤風不停地清掃著，心里萬念翻涌，萬千思緒涌上心來，想到酸心處，不禁淚水漣漣。孤風更加拚命地清掃著，任淚水滾落，也顧不得擦，他不敢讓自己停下來，因為一停下來，心中的悲傷就會崩涌而出，再也止不住了。

他感到寂寞和悲傷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將他的靈魂抽得空空的，抽得一干二凈，直到什么也沒有剩下。

孤風一刻不停地清掃著，累得站不起來了，他就跪著清掃，膝蓋跪腫了，他就爬著掃，他一刻也不敢讓自己停下來，他讓自己的心在寂寞中一點一點地死去，在勞苦和悲痛中慢慢地麻木，麻木得再也泛不出一絲漣漪來。

日復一日，孤風只不停地清掃著。他漸漸忘記了傷心，忘記了寂寞，也忘記了整個世界，他仿佛將一切都從心中掃去了，掃去了，只剩下無盡的虛空。

所有人都不見了孤風，師兄們以為師父單獨安排了孤風什么特別的修行，給他吃了小灶，竟背地里議論紛紛，還羨慕起孤風來。卻沒有人知道孤風獨自承受的苦難。

三年過后，孤風微薄、瘦弱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園門邊。眾師兄們再次見到孤風時，驚呆了，他們完全認不出眼前的孤風了。

從他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的留戀和悲喜，他的雙眼仿佛早已洞穿了紅塵生死、世態滄桑，世間的一切事情，仿佛不可能再在他心中留下任何印跡，他就如一潭死水，他的世界再也不可能驚起任何的波瀾。

他靜靜地看著師兄，靜靜地行著禮，靜得像碧波池碧清的池水，他緊閉的嘴唇顫動著，本想給師兄們問個安，卻終沒有啟開雙唇，只是深深地俯身恭拜。師兄們忙扶起孤風，幾位師兄抹著淚，他們深深地給孤風下拜還禮。他們不知道孤風這三年去哪里了，但他們知道這三年，孤風肯定經受了這里任何人都無法經受的苦難，讓他身如死水。

這時老道出現了，他抱著葫蘆，大笑著走了過來。看著整潔的園子，他掐指一算，共歷時兩年十個月零五天。他看著孤風，摸著胡子，點著頭，說孤風超時完成了任務，孺子可教。然后他讓孤風從現在起，不用再干粗活，做他的貼身童子，隨他煉丹靜修，跟從左右，聽他召令。眾師兄又大驚，這次他們誰也沒有意見和想法，覺得這完全是孤風應得的，只有他有這個資格。

孤風卻沒有欣喜，也沒有悲傷，只是靜靜地還過禮，靜靜地站著，如同靜靜的碧波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