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孤風只感到眼睛被光晃得厲害,很刺眼,他滿臉都是血,渾身疼痛,站都站不穩。他就迷迷糊糊地爬回了家,一邊爬在路上,村民和小孩還朝他身上吐著唾沫,潑著臟水。
孤風只是麻木地爬回了山腰的小屋中,躺下,再也不想起來。他再也不想出門,再也不想見人,也不吃不喝。
也不知過了幾天,孤風感到小屋的門被推開了。有微微的月光從半開的門縫中投到他的床上。孤風也懶得抬頭去看,覺得是人也罷,是鬼也罷,反正自己已經活不久了。進來的是阿華,她偷偷趁家人睡著,跳窗溜了出來。
阿華輕輕喊著孤風,心疼地把他扶起來。孤風仍只是低著頭,不說話,也不抬眼看阿華。看著他一臉的血痕,滿身是傷,阿華抹著眼淚。去廚房燒了開水,從后花園采來草藥,學著阿婆的樣子,給孤風治著傷。又拿著從家里偷拿出來的肉,燒了一窩肉湯端給孤風。孤風也不吃,也不說話,只是低著頭。
阿華說,阿婆生前幾次三番地跟她說,讓她將孤風當作親弟弟,說孤風這孩子太心善,肯定會處處吃虧,讓阿華見到了就護著他,別讓他受傷。說著阿華又哭了,她說現在孤風在她眼皮底下被人傷成這個樣子,讓她怎么向阿婆交待。邊說阿華邊哄著孤風,孤風慢慢抬起了頭,他端起了肉湯就埋頭拚命吃著,吃完后他一把哭出了聲來,將臉深深地埋在碗里,再也不抬起來。阿華摸著他的頭,默默陪他坐了許久。直到凌晨時,阿華便起身,說她得回去了,不然家人會發現。走前又再三安慰孤風,讓他好好養傷,不要亂跑,說等傷好了,她會幫孤風想辦法另謀一個吃飯的生路。
幾天晚上,阿華都會半夜溜出來,帶東西給孤風,看他傷好些了沒。孤風本想就這樣一個人不吃不喝,靜靜直到死去,但阿華卻跑了過來,現在卻又欠下了阿華的恩。阿婆說過,知恩不報,就連禽獸都不如,現在他不知道如何去回報阿華的恩,他什么能力也沒有,連自己也養不活。
轉眼又一個月了。這個月孤風天天待在花園小屋里,也不出門,他害怕見到村人,每天吃著阿華為他偷來的食物。阿華也一直求她父親,讓他托人去山外問有沒有什么能謀生的活路,好讓孤風干。
就在第九個月,糞缸不知是聽到了什么消息,還是怎么的,突然就派人來到了左家寨。糞缸有個兒子,外號稱“糞瓢”,他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平時揮霍無度,將家產敗了一半,就是不務正業。糞缸對他非常生氣,覺得自己辛辛苦苦搜刮來的家業,不能叫他給敗沒了,就給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三個月內辦不出幾件讓他滿意的正事,家產就不留給他了,并將他逐出家門去,從此不再管他。這糞瓢看到他爹發起了狠,跟他來真的了,生怕斷了財路,就爭著想干幾件漂亮事,好讓他爹高興高興。這次糞缸又要遣人去左家寨,他便爭著帶人來了。
本來到左家寨,快行的話,凌晨出發,下午可到。但糞瓢萬事講排場,帶的人多,東西也多,他們行路慢,中間便在路上留了一宿,第二天中午才到左家寨。一到寨子里,他便將村人都召了出來,集中在村子中間。村民都嚇壞了,知道大事不好了,一年的限期還沒到,沒想到他們這么早來。寨主就忙跑過來,在糞瓢面前說好話,討好他。
糞瓢一看他,就問靈雀呢?寨主不敢告訴他說到手的東西給弄跑了,這樣說他們全部都得倒大霉,只好說這靈雀是神鳥,太不好抓了,套早下到山中了,可到現在還沒抓到。糞瓢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讓人將他吊了起來。然后糞瓢令隨從到村民家中,挨家挨戶地搜,凡值錢的東西都拿,沒有東西的就放火燒房子。
這時村中便又響起了一片哭嚎。搜到了下午,所有值錢的東西堆起來,還不夠這幾個月稅收的一半。糞瓢發怒了,他讓人拿過來鞭子,狠狠抽著寨主,邊打邊罵,說等到下午太陽落山時,再籌不出錢來,就活活燒死他。
這時一直躲在角落里的阿華,看到父親被打,生死攸關,便沖了出來。她擋著糞瓢,求他放過父親,說約定的時間還未到,再寬些時日,錢一定籌給他。那糞瓢仔細端詳著阿華,呆住了。他楞著說,這么窮的破地方,沒想到還能出這么漂亮的姑娘,說著他興奮得拍著手大笑起來。
笑完,他指著吊在樹上的寨主,問阿華,是她的什么人。阿華說是她父親。糞瓢更高興了,就令人將寨主放了下來,讓他不要害怕,說從今以后就是自家人。說著他又對寨主說,他今天是奉他父親的命令來收稅的,說他父親的脾氣大家都知道,收不到足夠的稅他是不敢回去交差的,雖然他也了解大家的苦衷。說著,他又拍著寨主的肩膀說:“這樣吧,就把你的女兒押回去做抵押吧,到時你們湊到了足夠的錢,再去我家贖回來?!闭f著就令人將阿華強行拖上車去。
阿華拚命大叫掙扎著,被四、五個身強力壯的兵衛扯著手腳,抬著強行塞到了轎子中,鎖在了里面。寨主忙給糞瓢跪下來,說他女兒是黃花閨女,還沒出嫁,從未出過遠門,這次被抓過去,以后還怎么見人,說要抓就抓他去吧。那糞瓢大笑著,一腳將他踢開了,說抓他不值錢。并說如果阿華抓回家后讓他老爹看中了,以后說不定就是他后媽了呢。說得那幫人都跟著他大笑了起來。
那寨主見讓他放人是沒戲了,就哀聲嘆著氣說,如果想娶他女兒也可以,但他們都是大戶人家,也得明媒正娶,不能讓人笑話。那糞瓢沒理他,轉身就走,邊走邊頭也不回地跟他說,如果萬一真成了他后媽,他會派人送壇喜酒來的。邊說邊大笑而去。
一寨子的老少爺們,這時竟沒一人敢出來說句閑話,都嚇得吭也不吭一聲。寨主也只得仰面躺在地上,對天哀聲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