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雪花，像白色的羽毛，從天空中飄落下，霎時間，鐘樓、樹林、操場都陷入白色的歡騰，房頂、樹梢都閃著亮晶晶的銀色，在與紅日的交輝中分外妖嬈。

曦月拖著行李，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和陳林介紹自己的家鄉，陳林跟在后面默默地聽著。

“你知道么？我們這個村子可不是一般的村子，有1000多年的歷史呢！我的老祖宗是從河南信陽遷過來的，為使后裔不忘祖宗之本，取河南信陽各一字而名“河陽“，因為出過八個進士，所以，元代的時候，村里建了一個“八士門“，門前有明太祖朱元璋御賜的石“稀罕“，這個門在我們村里可是很有地位的，婚喪嫁娶，都得此門過，我爺爺過世的時候，按照族規，我穿著白色孝服，外面披著大紅色的披風，天還沒亮就跪在八士門前迎接爺爺的娘家人，他們來扶才能起來，如果他們覺得不孝順，會讓你單獨多跪一會，那可是很丟人的事，所以我們那里的人都很孝順。”曦月不時回頭，對著陳林手舞足蹈地說著。

“孝順是美德，我喜歡！”陳林踩著白雪，拖著兩個大箱子，額頭微微冒出汗。

“我怎么之前就沒發現，你還挺能吹的！認識的，知道我們是同學，不認識的，還以為你是個黑導游呢！”

“我的家鄉這么美，當然要嚴重介紹！”曦月也不在意陳林的調侃，離開半年了，好想快點回家，她對著陳林狡黠的一眨眼，“再說，吹牛不用納稅！”

在雪地里走了大半個小時，終于到了曦月的家，一路上，陳林已經對這個曦月成長的村子有了初步的輪廓，但是，走進村子，很多東西，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連綿的馬頭墻、完整的宗族莊園式古民居建筑群、年代古遠的大石拱橋、復雜多樣的磚雕木雕，數量之多，規模之大，讓人瞠目結舌，關鍵是，這樣的地方竟然沒有商業化，民風古樸，用“世外桃源”來形容也不為過。

曦月家的房子也是四合院，房間雖然不大，也沒什么陳設，但很干凈。

“你就睡我的房間吧，我和我媽媽擠擠。”曦月鋪上一床新床單，脫了鞋子，跪在床上給陳林裝被套。

“路上累了吧，你先去洗個澡，不過我們這里沒有熱水器，我給你拿了3壺開水，你兌點冷水洗洗，不夠你喊一聲，我讓阿爸給你送進去。”

“不急，曦月，這些禮物先拿給叔叔阿姨吧。”陳林將角落的旅行箱橫過，放在凳子上打開，燕窩、野山參、茅臺酒、阿膠……

“哇塞！陳公子，這得花多少錢啊？你拖著兩個大箱子，我還以為你是要干凈，把所有用得到的都搬來了”曦月目瞪口呆的瞅瞅這個，摸摸那個，“這些東西，你確定是送給我阿爸阿媽？”

“小傻瓜，難道我帶來自己吃啊？”

“我們這邊過年又沒有山珍海味招待你，那你不是虧大了？”曦月彎著腰，抬起小小的圓圓的臉。

“我沒花錢，這些東西都是別人送我爸爸媽媽的，我總不能空手來，就家里隨便撿了幾樣。”陳林笑著伸手摸摸曦月的小腦袋，最近不知怎的，愛上摸她的頭發，又柔又順，興起時，把它揉成一頭雞窩，看她發怒的樣子。

為了天藍地綠的目標，寧波已經執行“禁煙花爆竹令”好幾年了，城里人也漸漸習慣了旅游過節，一到春節，更顯得冷清，聽不到鞭炮聲聲，也看不到熙攘的人群，連馬路也空前的通暢。倒是農村，因為外出打工的返鄉，大街小巷充滿了春節的氣息。

在河陽過年，讓一直生活在城里的陳林開了眼界，這里幾乎家家開“賭場”，呼朋喚友，推牌九、打撲克、搓麻將，呼幺喝六，老少咸宜。

陳林也被請上了桌，除了開頭輸幾副，幾乎場場贏。

“陳林，看不出啊，你原來是賭神轉世！”曦月一手端著瓜子，放在陳林旁邊，夸張的喊著。

“慚愧，慚愧，我可是第一次玩。”

“月月，你這同學記牌！”大舅猛吸一口“中華”，瞇著眼緩緩地吐了個圈。

陳林的另一個箱子，除了幾件簡單的換洗衣服，全是高檔香煙，村子里七大舅八大哥的都分了個遍，霎時收買了一堆老男人的心，直夸這個后生好！

孩子們玩鞭炮是沒的膩的，老橋頭小店的炮仗店，花蝴蝶、顆顆響、火樹銀花……花樣繁多，陳林用贏來的錢全部買成鞭炮分給村里孩子們，直把他們看得瞪眼咋舌，叮叮咣咣、噼里啪啦的，從除夕到天亮徹夜不絕。

大年初一，大家照例起來拜歲拿紅包。

“阿爸，你太偏心了吧，我的紅包5塊，他的有200！”曦月輕笑地嘲著滿臉皺紋的阿爸呢喃著，心里卻輕嘆一口氣，希望陳林能理解，她明白他的那些東西都很值錢，但是她們家給不了對等的招待，200元，家里也已經是盡力了的。

“說明你阿爸喜歡我勝過你！”陳林揚起嘴角，環起修長的手指，輕彈了下曦月的腦門。

“臭美！今天我們還要去福昌寺祈福，你去不去？”

“去，當然去，難得來一趟，沒去過的都得去走走。”

這個福昌寺就在村子邊上的山坡上，沿著蜿蜒的山路，半個多小時就走到了。

“這個福昌寺始建于宋代，很是靈驗，我們這里的人大年初一都要來這里拜拜，保佑家人平安喜樂，就像你們寧波人到普陀山拜觀世音，寺院里的老和尚和藹可親，而且這里的齋飯是免費的，他們煮的咸菜豆腐和白筍都特別好吃，老主持說我有佛緣，所以我經常來，和他們可熟了！”曦月開啟絮叨模式，陳林看著她眼里閃耀的星星，低低地笑一聲，她這哪是有佛緣，怕是惦記這里的飯菜吧。

寺院里草木崢嶸，曦月她們拜完佛，細聲細氣的向陳林介紹每尊佛像的故事，恐怕驚擾這一室的清凈。

“你看，等到春風吹來，這滿山遍野都會開滿紅艷艷的杜鵑花”曦月眼睛透過寺院的圍墻，望著四周巍峨的群山。

“那一定很美！”

“而且很好吃！”

“花還能吃？那你一定是小蜜蜂轉世的吧！”陳林雙手插著褲袋，轉頭笑了笑。

“別不相信呀，我們這里的孩子都吃過，花開的時候，每人采一大束，邊走邊吃，把中間的花蕊去掉，紅色的花瓣嚼一嚼，很甜呢。”看著曦月一本正經著急的樣子，陳林忽然有點心疼，她的童年都不知道是怎么過的。

“就是，有時候吃多了，會流鼻血。”曦月懊喪的嘆口氣，似乎遺憾這個“明星零食”的唯一缺點。

“花當零食吃，你也是沒誰了，這杜鵑花有行氣活血的作用，所以多吃會流鼻血，它含有的丁香酸和梫木毒素，有鎮痛和局部麻醉作用，以后還是不要吃了。”

“哇，林醫生，你不是學外科嘛？這也懂啊！”

“那你覺得外科醫生應該是什么樣的呢？”

“……額，我覺得……我覺得，外科醫生就是庖丁解牛里的庖丁！唰唰的切肉。”曦月能想象陳林那一臉的黑線，話還沒說完，已經嬉笑著拔腿溜出寺院大門。

熱熱鬧鬧的春節很快過完了，陳林要先回寧波，他爸爸媽媽從法國回來了。

“拿著，我阿媽一大早給你煮的茶葉蛋，路上記得吃”曦月利索的幫陳林整理行李，小小的屋子站滿了人，鄉親們聽說陳林要走，陸陸續續的都來了，有的捧來一筐剛下的蛋，有的手上挎著一籃番薯粉，有的抱來一捆土面……，甚至還有人送來一只活的老母雞，將整個屋子塞得仿佛唱社戲般熱鬧。

“感謝大家的熱情招待，讓我度過一個難忘的春節，你們的心意我領了，東西我不能收，月月已經幫我準備了很多。謝謝各位叔叔嬸嬸!下次再來看望您們！”

月月！曦月一陣哆嗦，除了長輩，從來沒人這么稱呼她，怎么這么別扭。

“快走吧，再耽擱，他今天就走不了了。”

“我也希望走不了”，陳林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嚇一跳，他嘴角漾起一份笑意，眼里有一抹難以名狀的光澤——這里民風淳樸可愛，我，應該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