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你還是要去是嗎？”

聽得來者聲音，在正緩緩關(guān)閉房門的曼珠身體陡然一僵，隨及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嘟著嘴巴、擰著手指、低垂著腦袋，走到了孤身前來的離后身前。

“母后，我……”

“馮不庸的死訊，我同你父王先你一步便知曉了?！?

看著月下女兒滿是詫異的神色，離后替曼珠理了理有些不平的衣領(lǐng)，繼續(xù)說道：

“在知道了馮不庸的死訊之后，我便知道你一定會想要回去洛國?！?

“母后……”

曼珠沒想到，平日里總是不聲不響、并不多說什么的母后，其實(shí)一直默默的關(guān)注著自己，將自己看得這般透徹清楚。

“知女莫若母！”

像是早已知道曼珠在想什么？離后對著曼珠淺淺一笑，只那笑意卻只留在了唇角。輕撫著曼珠的頭頂，離后滿眼盡是不舍和擔(dān)憂：

“私心里，母后其實(shí)是并不希望你去的！姑娘家家的，沒名沒分的在洛國的軍營里陪了他兩年，卻連個像樣的信物都沒給你留下一樣半件！”

“母后，師哥，向來是個說話算話的！他……無需那些東西……”

接到母后嗔怪的眼神，曼珠吶吶的閉嘴了嘴，斂眉低頭繼續(xù)做乖乖狀。

見母后并未出言責(zé)怪，寂靜的夜此刻越發(fā)顯得寂然無聲，曼珠不覺微微開始有些心慌，深怕母后正在醞釀著如何開口不讓自己去。若當(dāng)真母后不讓去，曼珠不知道，自己堅定想要前去洛國的決心，還能剩下幾成？

以如今離洛兩國之間微妙的關(guān)系，曼珠能夠理解父母兄長不愿自己前去洛國的擔(dān)憂。但是，想到沙華此時此刻的處境，卻也并沒有別的選擇可以容她去選。

“母后，師哥他，實(shí)在是這天底下再可憐不過的。親族一夜之間盡數(shù)被屠戮，在這世上，我便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如今不庸身死，他身邊又藏著那么一個毒如蛇蝎的蕭珩，我實(shí)在放心不下……”

“母后知道！”

離后輕嘆一聲，握住曼珠無措交織的雙手。小時候，只要曼珠做錯了事情，在離后身前就是這般扭捏無措的模樣。雖然長了十多歲的年紀(jì)，在母親面前，卻依然沒改了從前的本性和習(xí)慣。

“所以，母后今夜才會獨(dú)自孤身前來！”

摟過曼珠的肩膀，離后抱著懷中如今已經(jīng)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女兒，不覺想起當(dāng)日她被迫離家時的場景。整整一十二年的光陰，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卻不能陪著這唯一的女兒長大。陪她聊些女兒家的心事，陪她講解些女兒家的小秘密，陪她，一起走過這十二年的美好光陰。

“珠兒，母后其實(shí)，一直在后悔當(dāng)初送你進(jìn)山的選擇。如果，如果母后當(dāng)初不堅持送你去拜師，如果，你一直留在父王母后的身邊。會不會，你這十幾年的成長，我們就能夠多參與一些？會不會，你的人生，我們就能夠多分享一些？會不會，你也就不必受那許多的苦楚和波折？每每想到你缺衣少食、照顧不好自己，母后就后悔的不行……”

“母后！女兒很好！真的很好！”

彎著腿將整個人縮到離后懷中，曼珠還像個孩子似的，將腦袋在自家母親懷中拱了又拱，仰頭看著母親風(fēng)華如舊的容顏，柔聲安慰道：

“若不是您堅持讓女兒去拜師，女兒此生怎能有幸領(lǐng)略仙家風(fēng)采？又如何能夠認(rèn)識師哥？雖然女兒下山前發(fā)下重誓決不可將山中情形講與山外之人，不過，母后，那仙界中的事情，真真非我凡塵中人可以想象的！您何曾見過那~~么~~大的鸞鳥嗎？您可曾想過深野荒山之內(nèi)，竟還能藏著鳥語花香的桃源之地嗎？還有，在那皚皚冰川之間，女兒居然還看到過布滿鮮花的山谷哎！您知道嗎？僅隔著一道冰縫，外面是極寒之地，里面確實(shí)四季如春、蝴蝶飛舞的仙境勝地！哈哈，還有我那師父……”

說起從前跟著師父游歷那幾次的所見所聞，曼珠立時眉飛色舞了起來。為了讓離后能夠身臨其境，曼珠更是極盡搞怪夸張之能事，說的神乎其神、玄之又玄。分明八九分都是真的，自她這么一渲染，反倒叫人當(dāng)真的信不起來了！

離后就這么安安靜靜的聽著，也不插話，也不多問，臉上的笑意，在曼珠那活潑靈動的渲染下，始終不曾消失過。她怎會不知，女兒此刻，更多的是在彩衣娛親，只為搏自己一笑呢？

“珠兒，你真的快活嗎？開心嗎？幸福嗎？”

看著曼珠的眼睛，離后緩緩收斂起笑容，一臉鄭重的問道。

“嗯！母后，女兒如今很幸福，很快樂！每天都好像隨時能飛起來一樣！女兒真的很好，很好！”

“好！那就好！珠兒，母后想和你說的是，只要你認(rèn)為是對的，只要你覺得幸福，無論你做什么，母后都會支持你。你的父王和幾位兄長，也都會支持你。但你要記得，無論發(fā)生任何事情，我們，都是你的依靠，你的港灣，是可以讓你放下一切的防備和偽裝的地方！明白嗎？”

離后的聲音柔柔的，輕的仿似一陣被清風(fēng)吹來輕撫在面頰上的輕紗，溫柔的叫人沉醉。聽明白了母后話中的意思，曼珠孩子似的嘟起嘴，將臉埋進(jìn)了母后懷中。半晌，才在離后懷中囔囔著說道：

“嗯！珠兒知道！珠兒明白了！母后，珠兒知道錯了！珠兒不該下山兩年音訊全無。不該不聲不響的讓你們擔(dān)心！珠兒，珠兒知錯了！”

離后抱著曼珠膩歪在懷里的身體，嘴角的笑意不自覺又揚(yáng)起來。雖如今已經(jīng)長大了，卻反倒比小時候更黏糊了些似的！輕拍著曼珠的背，離后輕柔的訓(xùn)斥仿似催眠曲一般柔軟動人：

“嗯！這件事，確實(shí)是你做錯了！下次，可不能再這么無聲無息的悄聲溜走了！這里是你的家，不是關(guān)住你的牢籠，明白嗎？”

“嗯！珠兒明白了！”

良久，離后看了眼頭頂已漸歪斜的明月，松開懷中的曼珠，唇角輕輕一勾，催促著：

“好了！時候不早了，快去吧！”

“母后！”

看著離后那雙欲言又止、滿含不舍的雙眸，曼珠還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到底該說什么。只勉強(qiáng)給了個笑臉，說了句“女兒去去就回”，隨及轉(zhuǎn)身離去。

“珠兒！”

待曼珠步下臺階，離后忍不住在身后忙忙喊了一聲，待曼珠回頭，卻只是強(qiáng)笑著說了句“萬事小心！”后，再沒有他言。

離別的夜，總是分外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