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手術室出來，醫院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讓林霏覺得安心。她脫下無塵衣，去衛生間仔細洗了手。

因為換季的緣故，林霏有些感冒，跟主任道了別就昏昏沉沉地往樓下走。

想著要去藥店開些退燒藥，林霏抬頭，發現走錯了方向。正準備往回走，旁邊門診室走出個醫生，看到她對她微微一笑。

林霏不認識這人。那人指了指門診室的牌子，說：“這里是骨科。”

“哦。”林霏笑笑，“我走錯了。”

“你要去哪里？我帶你過去吧。”年輕醫生說，收了鼻梁上的眼鏡，放進白大褂的口袋里。

林霏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熱情，不好回絕，只好說：“我去北門。”

年輕醫生點了點頭，果真在前面帶路。

醫院很大，他們走上走下繞了好久，終于到了北門。林霏覺得根據自己以前的經驗應該不需要這么長時間。

年輕醫生突然說：“我五點半下班，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

林霏訝然地看著他。他已經把名片遞了過來，見林霏接了，就淡淡一笑：“有空的話可以聯系我。”

林霏看著那個背影，在原地呆了半晌，才暈乎乎地朝外走。

那個年輕醫生叫錢志森，后來在醫院又見過幾次，每次都邀請林霏吃飯。林霏最后不好再拒絕，就跟他出去吃了次西餐。

錢志森很熱情，也很體貼，為林霏拉開座椅，鋪好餐巾，細心地詢問有沒有忌口。

他的態度很明顯，林霏卻不知道自己的心。

錢志森今年29歲，比林霏大四歲，年紀輕輕已經當上了副主任，在協和這樣的大醫院里，算是很有作為了。他長得不帥，屬于中庸的那種相貌，四四方方一張臉，沒有出彩的地方，也并不討人厭。

林霏看著他，能夠想像出自己跟他結婚后的樣子，相濡以沫，跟世界上所有的平凡夫妻一樣，在困難時相互扶持，工作生子，相伴走過一生。

林霏不排斥這樣的前景，所以沒有拒絕錢志森的追求，有時候還會主動跟他聯系，問些工作上的事情，談談時下的政治，多是貼合他的喜好。

林霏出差，如果回程的航班太晚，錢志森都會親自去接。要是碰上手術實在走不開，就為她訂好滴滴專車。體貼入微，讓林霏感覺溫暖。

這次去GZ市人民醫院出差，林霏本來沒抱太大希望，因為那邊沒有熟人，奧林巴斯的一套鏡子下來，中等配置就要兩百多萬。贛州不是富貴的地方，公立醫院也很難承擔得起。

林霏見了泌尿科的主任，覺得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主任對她很照顧，說你放心，雖然價格比較高，但他會跟醫院提報告，把這兩年的預算一起用上差不多能買一套，你們的產品質量高，用個兩三年不是問題吧。

后來一起吃飯，主任突然提起從前的事，說自己那時候去BJ進修，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醫生。林霏的公司請客，他跟許多大主任一起過去，本來以為會不被重視，林霏卻對他一視同仁，沒有因為他職位不高就不放在心上，臨走還問他要不要幫他打車回去。

他當時印象很深，因為林霏跟他遇到的很多人都不一樣。在這個社會久了，大家多多少少都養成了看人下菜碟的習慣，他并不怨恨那些輕視自己的人，只是突然碰到林霏這樣的，就難免心生感激，在心里記了這些年。

林霏笑著說：“我那時就看出來您以后要做主任的。”

主任也笑：“那也是你眼光好，我承你這份情，也認你這個朋友。”

贛州的單子就這樣提了上去，主任跟她說百分之八十沒問題。林霏下次去的時候，就帶了些BJ的特產，當作私交，送給主任。

其實除了業務上的往來，林霏更愿意跟主任成為朋友，因為在這個利益至上的時代，感情就顯得尤為可貴。只要你表露出足夠的真誠，換來的會是更多的回報。在這點上，林霏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她遇到的都是些知恩圖報的好人，上天還是眷顧她的。

林霏還懂得了一個道理：不以一時成敗論英雄。

像其他圈子一樣，醫療器械圈也有政權更迭。現在的小醫生，將來可能成為大院長，所以不要輕視你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他們現在或許不起眼，將來可能會發展的比你好。不要輕易站隊，你跟這一派走得過近，等另一派上臺，你將損失所有的資源。但也不能獨善其身，適時的表達好感和忠誠也是必須的，其間的度要好好把握。

林霏一直感激劉院長的知遇之恩。所以在劉院長到了退休年齡，SH市一風云變幻的那段日子，林霏也沒有動過任何的心思。劉院長有什么要求，她還是第一時間幫忙解決。

男科中心的孫主任是有望接任劉院長職位的人，他聯系過林霏很多次，說有個項目看看她那邊能不能支持。林霏知道孫主任跟劉院長之間的矛盾，雖然明面上大家都一團和氣，但背地里爭斗得很厲害。林霏婉言拒絕了孫主任，不準備插手SH市一的權利爭斗。

朱正澤也跟林霏說過，該再找一個靠山了，如果劉院長下臺，競爭對手肯定打你個措手不及。

林霏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就笑笑說劉院這不是還沒下臺呢嗎，等他真正退居二線再說吧。

朱正澤搖搖頭，說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只能給你提意見，真正做決定的還是你，畢竟是你自己的路。

從機場回家的路林霏現在已經無比熟悉，錢志森調高了車里的空調，說你先睡會，等到了我叫你。

凌晨的天空很冷清，政府開始治理霧霾后，BJ的空氣有所好轉。林霏看到幾顆星子在夜空中孤獨地閃爍，她扭頭去看錢志森：“剛下手術吧。辛苦了。”

錢志森柔和一笑：“來接你，心甘情愿。”

林霏的心泛起暖意，伸手握住他的手。他回握了一下，說：“睡會吧。”

車停在林霏小區樓下，錢志森把她叫醒。林霏迷迷糊糊睜開眼，天邊已經開始泛白。

“你也快些回去吧。一宿沒睡，今天還要出門診。”林霏說。

錢志森在她額頭印下一吻：“以前通宵做手術，第二天繼續加班也是常有的事。沒關系，不用擔心我。”

林霏忽然抱住他，胡亂地吻上他的唇，兩人在車里扭成一團，呼吸都急促起來。纏綿了許久，林霏從他唇上移開，問：“錢志森，你想跟我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