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羊肉
- 白瓷梅子湯
- 鬼不語
- 4291字
- 2020-03-05 17:23:09
古槊的團隊打算從東往西走,從呼倫貝爾草原開始,一路走到西側(cè)的阿拉善盟的黑城遺址。
團隊中有一個人是內(nèi)蒙古鄂爾多斯人,他全程負責跟當?shù)厝藚f(xié)商,其他人都各司其職,古槊也在忙著自己的職分,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跟何深歌談情說愛,不過何深歌也很是開心,每每抵達一個新的地方,她都能品嘗到不一樣的美食,對于她來說,美食足夠安慰這趟旅程的所有遺憾。
離開了呼和浩特后,他們準備前往最西邊的阿拉善旗的騰格里沙漠,隨后再去黑城遺址,ALSZQ的騰格里沙漠是中國的第四大沙漠。
但是,他們正在策劃沙漠行程的時候,旁邊正在吃著成吉思汗鐵板燒飯的何深歌嘟囔了一句:“說到沙漠,我在螞蟻森林里種了一棵沙柳在庫布其沙漠,好想去看看?!?
因了這句話,古槊就改變了原來的旅行路線,其他人在這趟旅途中接受了何深歌諸多的美食賄賂,也就沒有什么意見,轉(zhuǎn)而把沙漠之旅改成了庫布其。古槊的團隊成員幾乎都是旅游專業(yè)出身,其中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曾有徒步沙漠的經(jīng)驗,所以他們一眾人為了節(jié)省經(jīng)費,沒有花錢請導游,自己制定三天沙漠行程。
八月十日,他們一群人在庫布齊沙漠待了兩天,他們就像螻蟻一般在黃沙如海的沙漠中深一步淺一步地且小心翼翼地行走著,八月份的溫差不算大,但白日的陽光著實炙熱,盡管很熱,為了避免曬傷,大家仍然穿著長褲長衫,戴著防沙帽,圍著防沙巾,戴著墨鏡,只能靠身形判斷哪個是女人,否則根本辨認不出到底是男還是女。
何深歌背著沉甸甸的背包,迎著逶迤而來的帶著沙子的熱風,將視線落在延綿起伏的金黃色沙丘上。
墨鏡里折射的金色沙海與藍天相接的那條模糊的線,忽然出現(xiàn)了黑色的龐然大物,朝著何深歌這邊疾速奔來。漸漸地,龐然大物的樣子變得清晰了,原來是幾輛越野車。
越野車很快就追上了踽踽而行的背包客,下一秒,就從何深歌的身邊擦肩而過。
在視線與車內(nèi)一名男子的雙眸相撞的一刻,何深歌黑色的瞳孔猛地一縮,心跳陡然加速,時間仿佛就在那一瞬間靜止。
“想什么呢?跟上?!焙榱恋哪新曂高^風沙傳來。
何深歌抬眼。
熱浪滾滾的黃色海洋里,前方沙丘有一群人正在緩慢前行,隊尾有一個穿著墨藍色防風衣和黑色速干褲,身姿挺拔如樹的男人,逆風而立,正朝著她招手,她抓緊肩帶,迎著熱風,艱難地邁出一步。
太陽即將日落西山之際,他們一行人終于抵達了最后一個落腳點——龍頭拐。
抵達后,大家都在安寨扎營,何深歌與古槊住一個帳篷。
古槊負責搭帳篷,何深歌眺望了四周,猶豫了一會,說道:“大叔,我去前頭的小店給你們買點吃的?!?
“深歌,這兒晚上冷,捎帶幾瓶二鍋頭?!币曈X設計師杜庫喊道。
杜庫是個身高一米八六,體重一百七十,有點小肚子的魁梧大漢,為人友善幽默,健談,在這趟行程中,何深歌與他最為熟絡。
“好勒。”何深歌爽快應和。
龍頭拐挨著綠洲,旁側(cè)三百米外有一條時令河,其余三面全是茫茫黃沙。這兒離響沙灣這個旅游景點還有十多公里路,一般還是會有行者在這逗留一宿,翌日再出發(fā),然后就可以抵達響沙灣的出口,結(jié)束行程。古槊一群人也是這般打算的。由于這兒人煙還是有的,故有小賣部,但只是一間而已,也有當?shù)厝嗽谶@兒用鐵棚磚墻搭建了簡陋的旅館。
何深歌走進低矮的小店,竟發(fā)現(xiàn)這里還有水果蔬菜的供應。
她俯身挑選,打算買幾個雪梨回去給大伙潤潤喉。
當何深歌正在挑揀雪梨的時候,小店又進了幾個男人,何深歌側(cè)目瞄了幾眼,只見他們穿著迷彩褲,扎腳黑高靴,黑色套頭衫,黑色防風沙口罩,頭戴無檐漁夫帽,眼睛被大大的墨鏡遮擋得嚴實。
“硯,你說這里有修車的嗎?”其中一個男的摘下口罩,露出帶有胡渣的下巴。
這時,站在何深歌旁側(cè)的男人一手拿起一個蘋果,物色了會,便拿著蘋果在衣服上擦了擦,扯下面巾,一口咬下:“應該,有?!?
聞聲,何深歌動作一滯,偏頭看了一眼這個男人,心中了然,然后低頭繼續(xù)挑選水果。
旁側(cè)的幾個男人正在為修車的事情煩惱的時候,古槊就掀了布簾進來,顯然在外頭聽見了他們的爭論,便問他們:“兄弟,你們開什么車?”
何深歌看向古槊,見他跟那幾個男人搭話,自己也不便插嘴,就若無其事地把挑選好雪梨放到電子秤盤里。
那幾個男人中目光最為冷漠的男人轉(zhuǎn)過身來,看向古槊:“你會修車?”
古槊朝何深歌看了眼,轉(zhuǎn)而面對他:“那要看是什么車了,不過在這種地方,你們開的應該是SUV?”
“裝備了5.3L電控發(fā)動機,305馬力,4擋自動的悍馬H3?!?
古槊挑了挑眉,笑道:“悍馬可以,就是耗油了些?!?
“兄弟,你說到底能不能修?”其中一個男人有些不耐煩。
“你說說是哪兒出問題了?”
那個冷漠的男人朝不耐煩的同伴冷眼一瞪,接上話:“熄火。”
古槊打量眼前這個冷漠的男人:“熄火?”
“發(fā)動機能夠正常運行,就是沒有高壓電?!?
冷漠的男人從兜里掏出一包紅河,遞了一支煙給古槊:“勞煩你過去看一趟?!?
“行?!惫砰冒彦X包遞給何深歌,揚起微笑:“小可愛,待會回來,別亂跑。”
何深歌接過錢包,點了點頭,繼續(xù)不吭聲地拿了三瓶二鍋頭結(jié)賬。
那幾個男人看了一眼何深歌的背影,不以為意。
背后傳來布簾被掀動的聲響,何深歌知道古槊跟那三個男人走了,她頓時松了口氣,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心跳的厲害,緊張的手心都出汗了。
原來,方才在路上疾速從她身側(cè)飛馳而過的剽悍越野車,那不經(jīng)意的一瞥中,那在車上坐著的人,果然是沈修硯。
一個她想忘記又忘不了的男人。
她愣愣地看著手中的二鍋頭,扯下面巾,嘴角努力想保持上揚的姿態(tài),終是彎了下來。
結(jié)了賬,何深歌領著兩袋子食品,站在小店門口,仰望著起伏不斷的沙海上方,太陽逐漸沉淪,遍地的沙子由金黃被染成了火紅,似著了火。
未幾,修完車的古槊跑到她面前,帶著手套的手摩挲了一下何深歌的腦袋,笑著說:“等久了吧?”
何深歌仰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臉上沾了些許黑乎乎的汽油,用手指了指他的臉頰:“有點臟?!?
“這里嗎?”古槊用手套直接往臉上擦,可他的手套方才修車碰了機油,反而越擦越黑。
何深歌見狀,憋笑,伸手,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拭,隨口問:“修好了?”
對于這般親昵的行為,古槊先是微怔,立即又恢復正常神色。
“嗯,謝謝?!惫砰脧乃掷锝幼吡藘纱邮称罚骸拔覀兘裢磙k個篝火晚會?”
“嗯?”
“他們車上有煙火,還有煤炭烤箱,以及一些冰鎮(zhèn)的培根和牛肉?!惫砰梦⑿χ鴤?cè)了側(cè)身子。
這會,何深歌才發(fā)現(xiàn)他的身后還站著方才求助他的三個男人,他們各自捧著煙火,朝著何深歌禮貌地微笑:“你好。”
何深歌點了下頭,然后轉(zhuǎn)身帶頭。
那三個男人看向古槊,古槊聳肩:“她在陌生人面前比較羞澀?!?
三個男人了然。
夜色若黑紗般輕盈地蓋住了整個沙漠,風隨之停了,沙塵也落定了,人們開始喧鬧起來,橙紅的篝火一堆堆地燃燒起來。
古槊一群人撿了一些枯枝,利用一箱烤炭生了篝火,那三個男人陸續(xù)將車上的貨物卸了下來。
待大家都在篝火面前圍坐,那三個男人才開始正式的自我介紹。
何深歌凝視跳躍的焰火,聽著他們的介紹,直到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她才抬起頭來。
冷漠的男人坐在沙子上,左手搭在左腿上,右手夾著香煙,眸子透過盈動的篝火隱隱露出一股子冷傲,他嘬了一口煙,煙霧繚繞間是一貫的清冷神色:“沈修硯?!?
何深歌低下了頭,看著細膩的沙子從指間溜走,心想,他的自我介紹還是一如既往的簡短。
“古槊,朔日的朔加上木頭的木。”古槊作為團隊隊長率先介紹了自己。
忽地,全場沒了動靜,出現(xiàn)了短暫的詭異沉寂。
古槊看見何深歌正低頭在玩泥沙,心想這女人怎么跟個小孩子似的,但他一手握住何深歌玩沙子的手,語氣略帶寵溺:“別玩了。輪到你了?!?
何深歌渾身血液一瞬間凝固,臉色有些蒼白,遲疑了會,還是摘掉了墨鏡,扯下了面巾,揚起頭,在火光映照下的面容綻放出一絲牽強的笑意:“何深歌。”
火光啪嗒一聲響。
沈修硯眸底掠過一絲訝然,指間那燃著火光的香煙掉了些煙灰。
兩人對視了幾秒,何深歌率先移開了眸光,看向了旁側(cè)坐著的男友古槊。
古槊捕捉了沈修硯看向何深歌的眼神,那是一種男人之間才懂的目光,于是他也說不清楚為什么,就是腦袋一熱,很自然地伸出手攬著何深歌的肩膀,笑道:“這是我的女朋友?!?
透過盈盈火光,沈修硯看著那熟悉的側(cè)臉,那臉上淡淡的笑,少頃,他熄滅了煙頭,拿起一瓶二鍋頭,喝了一口。
整個天地漸漸黑若墨水,篝火之間的烤全羊微微可見脆皮翻飛,四周飄蕩著一股濃郁的肉腥味。
待眾人介紹完畢,焦黃焦黃如同金錫箔一般的烤全羊也好了。
古槊用刀尖順著羊背部一條線劃開,金黃色的皮肉一下子綻放,熱氣若隱若現(xiàn),羊膻味合著烤肉的香味沖刺著在座每個人的味覺神經(jīng),里頭精瘦堅韌的瘦肉帶有一絲絲的粉嫩顏色,他手起刀落地開始切肉,旁側(cè)的內(nèi)蒙人見了,連連夸獎古槊的臂力與刀功。
何深歌在旁邊端著紙碟子,聽著旁人對自己男友的高度贊揚,兀地看向古槊,他的手臂粗壯有力,一下刀,肉香味四處飄出,他手上的青筋也暴突出來,但他側(cè)臉看上去穩(wěn)若太鐘,她忽覺古槊這人倒有些北方男子的豪邁之氣。
古槊專注地把切好的羊肉放到碟子上,何深歌就把碟子分發(fā)給其他人,這一幕在旁人看來,十分的融洽。
最后,古槊在羊西冷處切了塊羊肉,放在紙碟子上后撒上孜然和辣椒粉,遞給何深歌,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這個部位的肉最嫩最滑,你嘗嘗。”
何深歌看著那碟羊肉,鼻子間都是那令人作嘔的羊膻味,她猶豫了會,還是伸手接了:“謝謝?!?
嘴里嚼著羊肉的沈修硯瞟了她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烤肉刷點麻油。”
“好。”何深歌如釋重負地放下那碟羊肉,連忙拿起毛刷。
古槊正要伸手去接替何深歌手中的毛刷,讓她趁熱把羊肉吃了,恰好,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何深歌覷了他一眼,繼續(xù)在烤肉上灑孜然粉,嘴上不以為然:“你先去接吧?!?
“趁熱吃了。”古槊指了指放在席子上的那碟羊肉,然后給了旁邊的同事一個眼神。
同事很識趣地拿走何深歌手上的毛刷,說:“你是古大的女朋友,咱們頭一回一起玩,還是讓我來吧,你還是趕緊把羊肉吃了?!?
何深歌覺得為難,就掏出手機來:“第一次吃烤全羊,我得拍個照片留念?!?
她看見古槊還不愿走,就催促他:“你趕緊接電話,我拍完照就吃?!?
古槊便起身到沙漠暗處接電話。
但,自何深歌拍了照片后,就一直低頭玩手機,一旁的沈修硯只顧著吃喝,目光始終盯著烤架,不敢有所偏移。
大概烤了半箱牛肉,古槊才回來,臉上神色晦暗不明,令人捉摸不透。
何深歌與他處了兩年對象,略懂他的一些脾性,及時放下毛刷,遞了杯酒給他。
他接過酒,剛毅的面孔一展笑容。
緊接著,他們一起吃了烤肉,烤全羊,喝了二鍋頭,酒過三巡,眾人均是面紅耳赤。
不一會兒,醉醺醺的一群人嚷著吵著鬧著放了煙火。
伴隨著巨大的響聲,姹紫嫣紅的煙火在這樣一個毫無色彩的沙漠里抹上了一筆筆徇爛的色彩。
何深歌看著古槊奔走在點燃煙火中。
這時,煙花于空中綻放時的轟然爆炸聲伴隨著背后的低沉嗓音一同響起。
“好久不見?!?
她仰頭,看著光彩奪目的煙火一剎那的美麗就湮滅了,然后扭頭對沈修硯一笑:“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