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鸝,滴滴滴,馬蘭開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黑暗中,他隱約聽到童謠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李元佑緩緩醒來,一只粗糙但溫暖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頰。他睜開眼睛,窗外的陽光刺眼。
“元佑哥醒了!”一群孩子的聲音傳來,隨后幾個小孩跑進房間。
“小聲點,元佑剛醒,身體還虛弱,別嚇到他。”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溫和地說,他摸了摸李元佑的額頭,確認他情況穩定后,帶著孩子們離開了。
這是李元佑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窗外的天空湛藍,陽光明媚,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香。不久,老人端來一碗熱湯,扶起李元佑,輕聲說:“元佑,餓了吧,喝下這碗湯會好很多。”李元佑順從地喝下湯,感到全身溫暖,精神也好了許多。他閉上眼睛,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高樓、新聞聲、汽車鳴笛、人群尖叫、下落的風聲、硬幣散落的聲音、一聲虎吼,李元佑睜開眼睛,這些是不屬于他的記憶。在幽暗的森林中,一張血盆大口迎面而來,鋒利的虎爪,冰冷的虎眼,然后是黑暗。
李元佑低頭看著自己,這是一具不屬于他的身體,瘦小而黝黑,穿著粗糙的布衣。他記起來了,他和爺爺上山查看陷阱中的獵物,結果遇到了猛虎,險些喪命。現在看來,他似乎已經死了,小孩子的記憶還在,但靈魂卻是一個崩潰的程序員的。
窗外,幾個小腦袋探出來,看到李元佑望向他們,他們傻傻地笑著回應。
接受了小男孩李元佑的記憶后,李元佑感到很慶幸。自己在下墜的時候還是感到后悔的,甚至是不甘心,好在老天可憐見,又給了李元佑一次重獲新生的機會。
這里是一個偏遠的小山村,附近除了山,還有條河。山上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最近的集市要走半天的時間。這里不是二十一世紀,這里是未知的時代,未知的世界,小男孩的記憶中,可提供的信息只有這么多,最大的官也不會來這里。管理這個小山村的,只有村口廟里的一個善良的老和尚,為了弘揚佛法,不辭辛苦的跑到這里,治病救人,教給村里人如何耕種如何向善。只不過爺爺不喜歡那個老和尚,說那老和尚直教人都去信他的什么佛,給點小恩小惠,卻不會給他們真的好日子,一個自己都窮困潦倒的和尚,如何能讓別人過得好呢。
不過這一次爺爺卻是對那和尚千恩萬謝的了。唯一相依為命的孫子差點虎口喪命,雖然被自己及時救下來,但是那老虎的爪子還是拍了小元佑半拉身子。眼看著孩子流血不止,老人瘋了似的抱著孩子來到寺廟,懇求老和尚救命。還好老和尚慈悲,加上爺爺平時雖然不喜歡老和尚,但是也不曾得罪,所以老和尚很快取來藥物給李元佑止血醫治。第三天頭上,李元佑終于醒來。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李元佑蹲在院子里,一頭碩大的虎頭擺在院子里,用石灰銷上了。此時李元佑正靜靜觀察著這碩大的虎頭。
“元佑哥,就是這個大蟲差點吃了你。不如我們把它用刀捅爛,然后吃掉它吧。”李元佑身后一群小孩子中,二胖建議道。
“就知道吃,這虎頭和虎皮,李爺爺還要拿到集市上去賣個好價錢好買些米面呢,怎么能讓你捅爛了吃掉。”孩子中稍大點的小女孩教訓道。
李元佑并沒有聽他們在說什么,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真的老虎,雖然死了,但是霸氣凜凜,讓他好奇的是,這頭老虎沒有一千斤也有八百斤,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怎么殺的死呢?
吱呀一聲,破爛的院門被推開,李老漢挑著柴禾從外面回來,看那老漢,雖然身體還算好,但是怎么看也不似武二郎那樣的壯漢能只手搏虎,就是一個很普通的老漢。李老漢看到李元佑在院子里,趕緊放下柴禾過來,緊張的問道:“元佑,你怎么就下地了的,那和尚說還要躺幾天呢。”李元佑看懂老人眼中的關切,雖然自己不是他的親孫子了,但是起碼這具身體還是,換句話說老人對自己也有再造之恩了,所以李元佑對老人還是很感激的,笑著回道:“沒事的爺爺,我已經好很多了,你看天氣這么好,總悶在屋里也難受啊,孫兒還想看看這個大老虎呢。”老人看到李元佑確實精神很好,很是欣慰,笑道:“嘿嘿,倒是歲數小,這么重的傷幾天就好了,那老和尚還真有兩下子。待會我帶點虎骨去好好謝謝人家。”
“爺爺,你還沒說,當日你是如何救下孫兒的呢。”李元佑好奇的問道。
“就是就是,爺爺給我們講講嘛。”一群好奇的孩子也都圍了上來,央求著老人講講當日和老虎搏斗的經過。李老漢嘿一聲笑著坐在臺階上,點燃了旱煙,笑著說道:“要說人那,號稱萬物之靈,這話可是真不假,當日眼看著你們元佑哥被那大蟲撲到,我也來不及細想,大吼一聲彎弓搭箭就射了那老虎一箭,老虎正準備低頭咬呢,聽見我的叫聲回頭看我,結果一箭正中脖子,你們看看,就是這,可是這老虎啊,中了一箭還不死,直接棄了你們元佑哥奔著我就來了,我看著元佑兒這孩子滿身是血的,心中大怒啊,我老漢活了這么大歲數,兒子也沒了,兒媳也沒了,就剩下這么一個孫子和我相依為命,你一條大蟲就想奪去嗎,這時候再射也來不及了,索性我就丟了弓箭,手里握著斧子,老虎一撲我當時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靈巧勁,一彎腰躲過前爪,鉆到老虎肚子底下,狠狠的砍了兩斧子,那虎血噴了我一身,那老虎低頭來咬,我一架斧子,架住了老虎,當時也不知道怎么那么有勁,為了我孫子,千斤重的老虎撲在我身上我愣是頂住了,沒一會老虎流血過多,低吼著想逃進樹林里,我趁機追上去又是幾斧子,這大蟲,就這么點能耐,還是被老漢我給砍死了,哈哈。”
老人心滿意足的說完,周圍的孩子又拍手又喊叫,老人拍拍屁股收了煙袋,笑罵道:“去去去,元佑哥身體剛好,我再去熬些虎骨,給元佑哥補補身子。”
“我也要我也要!”孩子們又跟著鬧起來。
老人嚇唬道:“這虎骨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了的,虎骨藥勁很猛,又不是牛羊豬狗肉,哪能隨便吃,這還是村口老和尚交給的方子,要加很多草藥才能熬成,你們元佑哥是受了重傷,失血過多,所以需要補補,你們一個個活蹦亂掉的,亂吃反而要七竅流血而死呢,到時候你們爹媽找上門來,老漢我可包賠不起,去去去,一邊玩去,元佑,你先等會,馬上就能吃飯了。”說罷老人轉身拾到拾到柴禾進屋生活熬湯了,沒一會院子里就飄出一股香氣,不同于牛羊肉的膻腥味,不同意豬狗肉的香味,李元佑這輩子也沒聞過這么好聞的味道,只有夢中才似曾相識的有這種味道的記憶。
李元佑轉過身,蹲在虎頭前,陽光斜斜的有些刺眼,恍惚間,李元佑仿佛看到了,虎目中,有淚滑落。
從此李元佑正式成為了這個無名小山村的一員了,或許一直都是,但是醒來后的李元佑卻與以前不同了,一種新生的感覺油然而生。
村子很小,只有幾十戶人家,周圍很遠還有一些七零八落的村落,大的十幾戶,小的只有幾戶人家。這幾日李元佑經過虎骨的滋養,身子很快的好起來,雖然還是虛弱,但是走動已經沒有大礙。
李元佑越發的愛上了這個寧靜的小村莊。村東邊有條河,過了河是座小山,北方是茂密的大山和原始森林。村民們耕地打獵,捕魚織布。生活寧靜而安詳。偶爾李元佑會去村口的廟里看那個奇怪的老和尚。老和尚很臟,也很瘦,面容慈悲,看著李元佑的眼神卻總是讓人捉摸不透。老和尚總是給李元佑講一些佛法,一些佛門故事,一些平生的游歷。李元佑很喜歡聽這些,聽佛法讓他心靈寧靜,佛門故事讓他排解時光,老和尚的平生游歷讓他更多的了解這個世界。
這不是原來的世界了,從老和尚口中,李元佑知道了,這是一個修行者的世界。這里沒有七大洲四大洋,這個世界有多大老和尚也不知道,他一輩子也沒有走出過這個國家,這個叫做炎,以火為圖騰的國家。這個國家大多數人都信奉佛教和道教,李元佑前世對宗教了解不多,但是也聽過這兩門宗教,一個舶來的被改良的佛教,一個本土的道教。只是不知道老和尚講的佛門經典和前世的是不是一回事,不知道老和尚的佛祖和前世的佛祖是不是一個人。
老和尚是個普通的老和尚,曾經是個孤苦無依的孤兒,受到佛門的養育,長大成人之后自然也一心向佛,老和尚被一個更老的和尚教導,要傳播善良到人間。于是老和尚發下宏愿,要弘揚佛法,勸人向善。本來老和尚要去聽聞中的北方的野蠻黑水國,去弘揚佛法,去勸人向善,讓其不再屠殺炎國子民,掠奪炎國子民的財物。可是老和尚太老了,去黑水國要翻越茫茫的叢林,要走無數個荒無人煙沒有補給的日夜。老和尚太老了,走不動了,于是停留下來,交給這里的人們耕種,讓人吃糧食,讓人少殺生。
老和尚還會給李元佑講一些鬼怪故事,某個荒蕪的山谷里,看到了能幻化人形的狐貍,有眼睛能吃人的大樹,能飛劍千里奪人首級的道士。說的似模似樣,李元佑也只當是在講聊齋的故事來聽。
老和尚有些醫術,李元佑失血過多本來要死了的。老和尚用草藥止住了血,然后給李元佑喂下調制后的虎血,喂下了用虎骨熬成的藥湯。李元佑問道這豈不是與佛門中的不殺生而矛盾。老和尚微笑說道,你都要死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老虎又不是我殺的。
本來虎皮虎骨都是很值錢的,可惜了李老漢和老虎搏斗的時候虎皮砍的有些殘破了,虎骨也大多給李元佑熬制藥湯,剩下一些和虎肉一起,李老漢帶著虎皮打算去集市碰碰運氣,能換幾袋米是最好不過的。
山村里的孩子都非常有意思,二胖是個只知道吃的小胖子,從小就胖,沒什么心眼,胡妮是個獵戶的女兒,生性潑辣,但是也最是懂事乖巧,常常制的孩子們敢怒不敢言。李元佑原就是孩子王,頭腦靈活,勇敢異常。要不然這么小,也不會隨著大人進山。
雖說之前人們也不知道山里有老虎,但是為了避免毒蛇毒蟲野豬熊瞎子之類的危險,還是不會讓孩子進山的,只有李元佑隨著李老漢進山好幾次。李老漢自己帶著孫子,扔在家里擔心孩子,打獵有時候也確實需要幫手,加上李老漢太老了,老的隨時可能死掉,如果不早點交給李元佑打獵生活的技巧,只怕老人死后孩子也得跟著餓死。雖說村民民風淳樸,可是畢竟都是窮人,偶爾還有孩子餓死的,誰能照顧李元佑這孩子呢。
所以李元佑作為孩子堆里唯一進過山的人,作為孩子王也名副其實了。這次還遇到了老虎,雖然差點死掉,但是也讓孩子們佩服萬分的。
讓孩子們失望的是,元佑哥自從醒來,對自己這群孩子越發的疏離了。整日里不是到處看風景,就是泡在那個臭和尚的廟里,老和尚講的那些故事,孩子們早就聽膩了,聽來聽去不過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開始孩子們還挺感興趣的,可是老和尚一說起佛門經典來,孩子們就只想睡覺,后來索性不再去老和尚那里了。整日里抓魚捕蝦,游泳爬山,多有意思。
李元佑也覺得這群孩子實在是快樂。只是畢竟曾經是個成年人,再和這群孩子萬萬玩不到一起去的。
無聊的時候,李元佑自己削了一根笛子,坐在村里唯一一頭耕牛身前,邊吹笛子,邊看著風景。遠處的風低低掠過蘆葦,一艘船兒從蘆葦中露出,船上是一個戴著斗笠的人,不是村里人,是一個外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