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京墨有了自己的都城，就很少再來棲梧殿了，倒是給了扶幽和素問多了時間相處。

正如扶幽所說，京墨的確有了自己的心上人，那就是人間那個顧傾歌！

京墨將這個驚天大秘密藏在心里，小心翼翼的揣進懷里，害怕被別人看到，伸手拿了去。

他隔三差五的偷偷跑到人間去見顧傾歌，總是選在夜靜人深，燈火闌珊之時，他每次出鬼界時就像是做賊一樣的心驚肉跳，不敢聲張。

每個人對于自己初次喜愛的人都是那般小心翼翼，那種愛意會在無形之中卑微到塵土里去，曾經扶幽是，如今京墨亦是！

京墨每次都會去人間東城郊外的一座小草屋，因為那個地方就是顧傾歌所居住的地方。

顧傾歌，不是出自名門閨秀，也不是普通小戶人家，而是一個靠著自己會皮影戲的窮孩子。草屋里，除了有她，還有一個將死的爺爺。

京墨來到東城的郊外，推開草屋外的柵欄，見著顧清歌還在院子里剪畫好的皮影人手稿。

那張清秀的面孔在油燈下顯得全神貫注，一絲不茍，顧清歌神情專注，沒有注意到京墨推欄而入。

“天氣逐漸涼了，怎么還在院子里，不回屋里了待著？”京墨手里提著一個朱紅木質食盒，放在顧清歌面前。

顧傾歌并不詫異的抬頭，對著京墨微微一笑，“沒事，外邊空氣好些！”她不好意思說自己其實是為了等他，只能隨便扯個借口搪塞了過去。

“今晚帶的什么好吃的？”顧傾歌放下手中的活，湊到食盒面前，看著里面熱騰騰的飯菜，開心的像個孩子。“好香！”

“知道餓了，快吃吧！這是我弟弟做的，廚藝可好了！”京墨將筷子遞到顧傾歌手里，坐在凳子上托腮看著顧傾歌吃的開心。

“為什么、不是、你做的、呢？”顧傾歌嘴里塞的滿滿的飯菜，說的話也是支支吾吾的。

但京墨還是聽懂了，他替顧傾歌拭去嘴角的一粒飯，一臉寵溺，“好，你要吃的話我改日給你做。”

“好！”顧傾歌乖巧的點點頭，“那我等你哦～”可是，顧傾歌不知道的是，她永遠也吃不到京墨親手做的飯菜。

吃過飯，京墨便陪著顧傾歌學做皮影人，京墨雖然聰明，但對手工藝術活確實不行，那笨手笨腳的樣子讓顧傾歌笑了他好多回。

知道顧傾歌現在正在努力賺錢為她爺爺治病，但是這人，早已無藥可治，病入膏肓了。京墨還特地回了一趟鬼界，查了顧傾歌爺爺的福祿壽命，也就這幾日子了。

然后又順帶看了顧傾歌的壽命，生死簿上寫著“六十病終”也就是能到六十歲，最后也是病死的。

京墨揣著五味雜陳的心情，似乎一言難盡。

顧傾歌的爺爺果然如生死簿上所寫，過了幾日便離開了人世。京墨怕顧傾歌一個人應付不過來，便去人間幫顧傾歌，所以更是出現的頻繁，這出現的次數多了自然也就引起了素問和扶幽的注意。

京墨回到豐都城時，發現宮殿里與往日都不太一樣，一切肅靜的都太異常了。

他抬腳跨進大殿里，見著門口里面站著扶幽，殿上坐著個身穿青色衣裙，手執白玉笛子的素問。

京墨心尖一顫，便知道素問和扶幽為何回來！

“阿姐怎么來了？”他的聲音顫顫巍巍的，明知故問著，寬大的袖子里的手也是在顫抖著。

“回來了？今天去人間好玩嗎？”素問的聲音平靜，只是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她將手中的白玉笛子轉了一圈，然后在起身又別在腰間，來到京墨面前。

“阿姐······”京墨看著素問，他不知道該怎么去辯解，但是錯就是錯了，也只好認了。京墨緩緩的低下頭道：“阿姐，我錯了！”

“錯哪了？”是素問反問他。

“不該去人間！”

“只有不該去人間？”素問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些，她看著京墨一字一句的道：“你若想去人間偶爾玩玩，阿姐不攔你。但是京墨，人間的姑娘不是你可以去碰的，你若繼續和她在一起，會折了她的壽的。人和鬼沒有結果的，除非······”素問頓了頓又道：“除非等她死后，看她是否愿意留在鬼界，放棄輪回。可是，等那時，她已經是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了！到時候你還愿意和她在一起嗎？”

京墨不語，他何時沒有想過這些結果，可是那又怎么樣呢？不過是平添一處煩惱罷了！他想著，顧傾歌以后終歸是要嫁人的，那么他就在她身邊守著顧傾歌，直到顧傾歌嫁人為止。

可真到了那個時候，他真的能放手嗎？

“阿姐，這些我都知道的！”良久，素問才聽到京墨的回答。

“你竟然知道！那你還······”素問有些生氣的指著京墨，不知道說什么好，果然長大了，都有自己的思想了。

“你先回去吧，我同京墨聊聊！”扶幽將素問抬起的手輕輕的壓了下去，他說，“我們之間要好談一些.”

素問瞥了扶幽一眼，似乎有種無可奈何之感，那緩緩的垂下手臂，轉身道：“罷了，你們聊吧!”

素問走后，那空蕩蕩的大殿里就只有扶幽和京墨，京墨抬起那雙狹長的鳳眼，里面滿是流光溢彩，他看著扶幽，：“你也要阻止我？”

扶幽嘆口氣道：“不是，我只是希望你再認真的考慮一下，我也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可那樣也不是辦法，行不通的！”

“你是知道的，放不下的，那種感覺我從來沒有體會過，如今好不容易嘗試到了，卻又要被你們扼殺在搖籃里！”京墨仰頭閉上眼，臉上盡是失望之色。

“京墨，你們注定了身份不同，就會沒有未來的。”

“那你和阿姐呢？你也一樣喜歡著她，可你們之間也差著很多東西······”

“我和你不一樣，至少我們身份相同，哪怕百年，千年我也愿意等她。”

“真是個比我還傻的傻子！”京墨突然睜開眼，嘲笑扶幽道。“我知道了，我盡量吧，等我陪傾歌過完她爺爺的頭七，我就再也不去找她了。”痛苦、失望、難過都在京墨的臉上停滯不走，扶幽安慰式的拍了拍靜默的肩頭，留下京墨一人獨舔傷口。

我放棄你，不為別的，只為你過的更好。

棲梧殿的海棠花開始在慢慢凋零了，那清漣亭上的木橋上落滿了海棠花瓣，將整個木橋上華麗的蓋住了，就好似給木橋穿的一件花衣裳，落落大方。

清漣亭里依照往日一樣，扶幽會給素問備兩個小菜，素問不吃東西多年，若不是遇見扶幽，她大概還是不會碰這些人間吃食。

凡是素問的事，扶幽一向都很上心，哪怕是素問要吃個小菜，扶幽都是用最好的材料準備的。

扶幽還是像往日一樣，坐在清漣亭里等她。

等的風吹起了地上一波又一波的海棠落花，等的桌上的菜熱變涼，涼變冷。扶幽望著暖音閣上的人，一直卻沒有出現。

扶幽起身，登上樓閣，抬手敲了敲素問緊閉的門：“在嗎？”

沒有人回答他，扶幽又敲了三下問道：“你、在嗎”

“怎么了？”

正當扶幽要開門進去的時候，素問的聲音突然響了，打破了扶幽破門而入的念頭。

“那個、我做了飯，你下來吃點吧。”

“今日就不吃了，你自己吃吧，反正我吃不吃也餓不死。”素問的聲音隔著一道門，扶幽卻聽得格外清晰，聽扶幽沒說話，素問又道：“以后也不要等我一起了，我吃膩了，不想吃了。”

扶幽在門外，看不見素問在干什么，只是聽著她的聲音感覺好像很冷漠。在他的記憶里，素問好像從來沒有跟他這樣說過話。

她突然告訴他，吃膩了，不想再吃了。是真心話話嗎？為什么他之前沒有看出來？還是素問之前本就不喜歡吃，只是為了不掃他的性，所以才勉強自己？

扶幽站在門外，抬起敲門的手僵硬了半天，到最后，素問還是受不了對不對？

“那打擾了！”扶幽默默的轉身，默默的離去，對于素問突如其來的冷漠他觸不及防，不知所措，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錯了惹素問不高興了？可在一起朝夕相處這么多年，扶幽也了解素問不是這樣小氣的人。

夜深了，扶幽看書看的眼睛發脹，才肯放下手中的書起身上三樓。此時，他以為素問已經睡下了，經過素問的房門時，他特意放慢了腳步，看向素問房里的燭火恍惚。

素問開了門，將扶幽嚇得立刻轉過頭去，裝作如無其事的沒有看到素問。

“你明日就搬到司幽殿去吧，我思忖著你現在也長大了，應該有屬于自己的殿宇，司幽殿我已經命人打整好了，你明日直接過去就行。”素問額前垂下幾縷青絲，頭上的發簪有些歪扭，顯然是在床上思來想去了好久才做下的這個決定。

扶幽一愣，更是錯愕，那雙滿是濃濃春意的桃花眼瞪了瞪，素問這是，要讓他走了？

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似乎被這個從天而降的壞消息砸傻了，素問不等扶幽回答，也不管他聽沒聽見，便將門“吱呀”一聲又關上了。

扶幽的心里如石沉大海，他以為，素問會一直讓他在這里住下去，他以為，他或許在素問心中可能是有那么一點點的特殊。

但是結果表明，顯然不是，一切是他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