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之后，原草一直悶悶不樂。
他想在山寨里，找一個能下得去手的人，出一出心中的惡氣。
可是在山寨中轉(zhuǎn)悠了好幾圈，也沒能找到這樣的人。
最后他覺得自己下得了手的，也只有那一條狗了。
......
等他剛找到一件趁手的兵器，想與大黃一較高低的時候。
這條狗好像提前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在本性的驅(qū)使下，早早的躲在了朔風(fēng)的身后。
原草拿著棍子，面對著一只他永遠也打不過的老虎！
更可怕的是，在明天過后，這一只老虎就要天天騎在他的脖子上了。
朔風(fēng)問他想干什么？
這個本來只是想，在自己投入感情最少的那個東西上出出氣的人，也只好當著朔風(fēng)的面，打了一套不倫不類的棍法。
耍完之后，他便尋著淙淙的水流聲，穿過竹林，來到溪水旁。
......
看著如畫的江山，聽著美妙的自然之聲。
原草這顆躁動的心，也久久不能平靜。
在以前的那一段日子里，自己面對的是兇殘無比的賊兵。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而當他面對這里人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
在跟這些人一起大口喝過酒之后，才知道再用端酒的手拿刀對著他們，有多難。
這里的人在他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收留了他。
也給了他，從孤苦無依到有了一個家的感覺。
即便這種感覺很微弱，弱的像風(fēng)中的燭火。
原草每一次都覺得，自己已經(jīng)將它牢牢的攥在手心里了。
可一攤開手掌，它們還是飛走了。
可即便如此，他的心里也溫暖過。
而現(xiàn)在為了救晴川，也只能出賣自己高貴的身體。
原草越想越覺得窩囊。
......
他摘了幾片竹葉，折成翠綠的飛鶴。
可任憑自己再怎么使勁，它們最終還是落在了奔流不息的溪水中。
“折葉成鶴葬悲歡，飛不過溪畔
心若無物天地寬，眼中有淚潮水般
剪不斷擦不干流不完......”
......
到了晚飯時分，原草還是沒有回到山寨。
當山寨里的人得知成親的換人之后，一個個的都高興壞了。
朔風(fēng)也開心的合不攏嘴，一個桌一個桌的劃拳喝酒。
晴川找原草也找了大半天，最后還是小青告訴她，說那個傷心的人，一個人在溪水旁發(fā)呆。
“這明天都要做新郎的人了，有什么好傷心的。”
小青說道：“還不是因為你！原公子就是為了救你才......”
這個口無遮攔的女使自作聰明，她以為自家的姑娘不知道這一切。
其實晴川早就心知肚明，剛才她如此一問，也只是故意說反話，來安慰自己。
沒等小青說完后面的話，她便叫她住口了。
晴川拿出了一個很長的匣子，出了房門。
在露天的宴席上，她拿了一個大碗，讓小青抱了一壇酒。
一個喝酒喝得正開心的小哥，看著晴川當時的樣子，嚇壞了。
在他看來，那種可怕的程度，要比生氣的朔風(fēng)還要可怕。
當主仆人人搶了他們的酒，這個人也只是等她們走遠的時候，淡淡的說了一句：“兇巴巴的！”
......
二人帶著美酒，來到傷心人的跟前。
月亮初上，星光寥落、散亂，猶如漫天的繁花。
耳畔的溪水聲，還是那么的熟悉，就好似一個離開家鄉(xiāng)大半輩子的人，只要回到了故鄉(xiāng)，一張口，還是那個調(diào)。
夜幕之下，晴川忽然發(fā)現(xiàn)，原草的頭發(fā)，就像那些透過稀疏的竹葉照進竹林里的月光。
白似雪，涼如霜。
她放下手中的匣子，站到了原草的身后。
故意扯著嗓子，帶著譏諷的口吻，說道：“哎呀呀，準新郎為何一個人在這里發(fā)呆，難道是有什么心事想不開，想投河自盡嗎？”
原草聽到那個令他熟悉至極的人來了，便狼狽的起了身。
順便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整理了一下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
他看著只有一掌多深的溪水，在如水般的月光下，清澈見底。
這分明連豬都淹不死，更何況是人了。
.......
晴川見眼前這個家伙起來了，便兀自在他眼前走了幾步。
然后又用尖銳的聲音說道：“山寨里的兄弟都等著你回去喝酒呢，你難道不想回去陪他們喝幾碗嗎？”
當他聽到晴川居然變了口氣跟自己說話，這讓原草的心里很是難受。
一時間，這個還在為明天的事情發(fā)愁的他，難以承受。
他心中暗自說道：“一向說話很溫柔的晴川，今天是怎么了？“
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是為了救她，才答應(yīng)這門婚事的？
其實原草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跟朔風(fēng)成親了，他眼前的這個女人會不會難過。
畢竟現(xiàn)在自己晴川的眼里，只是原草而已。
一個連話都不敢說的“啞巴”！
晴川見自己的話說到了如此地步，她眼前的這個人，還是不肯張嘴說一個字。
心中的失落感順著她緊促的呼吸，又悄悄的爬到了她的臉上。
剎那間，將她白皙的臉頰凝結(jié)成了一張帶著苦澀微笑的臉。
她瞧著一動不動的原草，又笑道：“哦，是我忘了，原大俠不會說話，是個啞巴。”
小青也察覺到了晴川有點不對勁，不是哪根筋錯了，就是吃錯藥了。
于是湊上前，急急忙忙的拉著她的手，讓她別再說了。
晴川見自己如此說話，這個銀發(fā)少年還是一言不發(fā)，無奈之下，她便讓小青倒酒。
一開始，小青只倒了半碗酒。
晴川接過之后，很不高興，大聲斥道：
“滿上！”
這個女使以為這酒是給原草喝，便沒多想。
于是按照晴川說的，將碗倒?jié)M。
晴川雙手端著盛滿酒的大碗，搖搖晃晃。
在皎潔的月光下，碗里泛著微光，好像是有顏色的海浪。
一陣山風(fēng)吹來，將酒香吹的漫山遍野。
那一刻，水也癡了，山也醉了，月也醒了，星也垂了。
晴川不再失落，她深情的看著那雙藏在冰冷面具下的眼睛，說道：“這一碗，我敬原大俠！多謝之前的救命之恩，我蕭晴川永世不忘。”
還沒等小青過來阻攔，這個女人便噸噸噸的，一飲而盡。
喝完之后，不由的啊了一聲。
身體有些踉蹌，左右搖擺，原草想上前扶她，卻被她重重得推開了。
“再倒......”
這一回，小青緊緊的抱著酒壇不松手，眼角有些咄泣，道：“姑娘，你從小到大，滴酒不沾。今晚卻如此狂飲，這是為何？”
“給我倒酒......”
曾經(jīng)的那個晴川，就算不笑，你都能瞧得出她的臉，像一朵嬌艷欲滴的花朵。
而現(xiàn)在，那一朵花已經(jīng)凋謝在了這無邊的夜色里。
花瓣隨風(fēng)而安，在忘川之上，浮浮沉沉。
這個在她面前只能裝聾作啞的少年，很想將這些凄美的花瓣一一拾起，貼在自己的心窗之上。
等到來年的春天，再為它們裁剪新枝。
可就算他費盡心力，絞盡腦汁，終究還是游不過那一條河。
......
“這第二碗酒，就當我恭祝原公子新婚快樂......”
滿飲了第二碗，晴川已經(jīng)醉了。
她又倒了第三碗，借著酒勁，道：“這第三碗，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能不能跟我說一句話，哪怕是一個字也好......”
原草眼角模糊，不知道是被晴川碗里的酒氣給熏的，還是因為今晚的月光太過凄美。
“看來你是真的不想說，那好吧......”
晴川說完，有些作嘔，可是她還是想飲了第三碗。
等她剛端起酒，原草便將碗奪了過來，咕咚咕咚的喝個精光。
這個銀發(fā)少年不知道，如果此刻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她，她又會怎樣？
他現(xiàn)在能做的，只是將小青手中的酒壇搶過來，抱著它喝個痛快。
情字能殺人，而在你喝醉的時候，卻能殺情。
......
晴川不勝酒力，背著原草，將喝下去的酒全都吐了出來。
臨走的時候，她將帶過來的匣子送給了他。
里面是一把鋒利的劍，是她那天獨自騎馬回來的時候，在路上買的。
原草收了別人的禮物，也不說一聲謝謝，顯得很沒禮貌。
晴川雙手搭在他的胸前，撫摸著那一襲白衣。
少年因為喝了酒，再加上晴川用手摸著他的身子。
剎那間，體內(nèi)的血液流淌飛快，心砰砰的直跳。
他以為這個喝醉酒的女人，會在臨行前，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卻沒想到，晴川稍稍用力，將他推倒在了身后的溪水里。
撲通一聲......
小青想去拉他，卻被晴川擋下了。
原草在冰冰涼涼的水里打了一個翻身，伏在岸邊。
看著晴川的背影，在月光下左搖右晃，似翩翩起舞的仙子。
即便自己看不清，摸不到，他也覺得那是他見過最美的東西。
繁星在他的眼里已經(jīng)散亂，而他的仙子也離他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