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約定
- 雪落擁花
- 浮世華
- 3387字
- 2020-08-04 23:07:24
深秋的時候,程良智迷上了去南湖公園散步。
——
每次想去南湖公園散步,實則是想散心。妄以為經過這一次溜達,就能心如明鏡。就像是給心靈洗個澡,能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般。
所以每次我去公園的目的,都是不純粹的,帶著自己的私念。
進公園,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色彩。鮮艷、明亮、層次分明,卻又毫不沖突。大自然的畫板,季節的畫筆,此刻是多么協調。這邊紅葉滿枝頭,旁邊又是松樹青色盎然。
白樺林,一小片,跳入我的視線,我急忙趕過去。細長筆直的白樺樹啊,我走在中間,腳下是一層厚厚的落葉,輕軟、蓬松。
這是一片安詳美麗的世界,我馬上就想闖進去。可地上的落葉隔著我的腳步,冷冷的空氣阻擋著我的身軀。我很著急,卻無可奈何。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讓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此時,這一方天地,開始接納我。
這是怎樣的胸懷,接納那么多來往人復雜的心情,拂去他們的不安和浮躁,給予他們平靜與淡然。
黃昏,天色開始暗下來。我知道夜幕很快就要終結我今天的“旅行”,唯有盡可能貪婪地四處窺望著。有幾只漂亮的鳥兒在低矮的枝丫上,沒有嬉戲,仿佛也在欣賞著長春的秋。它們不怎么怕人,當我離它們很近的時候,才不情愿地、慢騰騰地飛到一旁的樹枝上。
我多么想,這片世界能夠接納我,擁我入懷,讓我身心都屬于這里。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應著,最美的歌喉也唱不出這種旋律。
一片片樹葉從我身邊飄落,和早已落下的輕輕相擁,說不出的一種安詳。
在這里,不再懊悔昨天,也不會為明天彷徨,有的只有當下。當下的這一步,吱呀,當下的這一步,吱呀。我傻笑著,一步步慢慢地走著。
我突然想,這些樹木都在笑瞇瞇地看著我。我伸手向它們打招呼,它們沖我輕輕點頭。像慈愛的老人對待孩子那樣,親吻著我額頭。
這片森林,我知道我無法形容她。但我不為自己匱乏的文采而羞愧,因為我知道,任何比喻都不能完整的表現?;蛟S一部相機可以留住她的影像,可是她的聲音,她的味道,她迎面輕拂的風,風中搖曳的葉,這一切又該怎么表現。
我只能說,你若去過南湖公園,就明白了我的感受。
林子很大,小路曲折交匯。我早已分不清方向,但,任由它吧,那一處不令我著迷呢。
天色黑了,我早已迫不及待的告訴自己——明天下午,我還會來,替那些忙碌的人們,向你道歉。
——程良智邀陳鎂君游南湖的信
陳鎂君收到程良智的E-mail后,覺得程良智文筆細膩的出乎自己的想象,在他的描繪下,南湖公園之秋似乎就在眼前一點點鋪展開來,讓她想立馬就去南湖公園走一走、看一看。
當晚,程良智收到一條短信。
“我不是忙碌的人,不需要某人為我道歉。明天下午五點,公園西門?!?
第二天下午,程良智如約到了公園西門,見到遠處站著的陳鎂君,用力擺了擺手。
陳鎂君沖他甜甜一笑,等他走近,說:“沒想到學工科的程良智文筆很好呢,不知是受誰的影響?”
程良智知道她暗指黃素兒,訕訕一笑。辯解道:“我宿舍里的文秋培,K大才子,你也知道。這算是近朱者赤了。”
陳鎂君挑了挑眉頭,表示對這個結果不是很相信,可也沒有說什么。
兩人來到湖邊,微風吹來,點點涼意。
湖邊有很多租賃小船的,陳鎂君開心,要程良智租了個小木船。
小船及其狹小,兩人剛上去時,直覺得要翻船。終于坐穩,卻發現劃船也是需要技術的,兩人折騰了一會兒,這船就像是深閨中的姑娘,不肯見人,一直在湖邊盤旋。
好一會兒,他們才掌握些技巧,小船扭扭捏捏地駛入湖中央。
此時荷葉都已經全敗了,枯萎地倒在湖里,一副秋殤的模樣。
程良智說:“南湖這許多荷花這幾年都沒有看到過,反而這慘敗的景象見過多次。這荷花趁著我們暑假偷偷綻放,開學了又給我們這種殘敗的模樣。忒不地道,真讓人發恨?!?
陳鎂君坐在船頭,看著荷花道:“你這讓我想起來了,《紅樓夢》有一回,賈寶玉和林黛玉在大觀園湖里乘船,寶玉覺破荷葉可恨,要叫人來拔去。黛玉聽了,說‘我最不喜歡李義山的詩,只喜歡他這一句‘留得殘荷聽雨聲’,偏你們又不留殘荷了?!?
“留得殘荷聽雨聲,”程良智默默地說,“好詩,好詩。你喜歡《紅樓夢》啊,我倒沒有讀過?!?
“偏只有你素兒姐姐讀書么?我們難道就不讀了?”
程良智接不下去,只得轉移話題,“這個李義山是誰?”
陳鎂君轉過頭來,側著臉瞧他,“到底是理科生,李商隱都不知道了?!?
程良智不好意思,“說李商隱就明白了,單單忘記他字義山了。他的詩我覺得還不錯,尤其是他的那首《錦瑟》——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寫的就很隱秘唯美?!?
陳鎂君見程良智從頭到尾背誦了《錦瑟》,知道他在為自己理科生的身份博面子。
程良智接著道:“還有那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恢欢嗌偾闀??”
陳鎂君笑著:“不知程大才子給多少純情女生寫過情書?”
“一封也沒有寫過,”程良智說,“不知鎂君同學收到了多少情書?”
“那我也一封也沒有收到過,”陳鎂君說。
她看著程良智質疑的眼光,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都是些沒頭腦的話,算不得情書。”
程良智看她坐在船頭羞澀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耙补?,李商隱的詩也是不錯的,怎么林黛玉就最不喜歡他的詩了?”
陳鎂君回過頭,幽幽地說:“我怎么知道,怕是要問研究文學的人了。”
程良智知其所指,直覺得今天的陳鎂君口齒“刻薄”似黛玉,悔不該提及枯荷。
“我倒喜歡他的那句,‘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标愭V君輕聲說道。
兩人一時無話,任船在湖面飄蕩。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憑虛御風,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你背誦這么多,是在責怪我說你是理科生么?”陳鎂君說道。
“有感而發,仿佛此時天地之間就只剩這一葉孤舟,只有你我而已了,就像彼時的寶玉和黛玉一般?!?
這句浪漫的告白,被較真的陳鎂君給戳穿了。“他們船上,寶釵、迎春等人具在,怎會只有兩人呢。”
“就算眾人簇擁,可在兩人眼里,這大千世界,便只有你我二人而已。”程良智狡辯道。
“哈哈,然后你就羽化而登仙了?!标愭V君笑了起來,看著天上的飛鳥,“你說我們人類要是有翅膀多好?最好是五顏六色的,一定很漂亮?!?
程良智笑道:“都成仙了,還在乎什么顏色。不過,你想擁有什么顏色的翅膀?!?
“白色。”
“這么普通?!?
“因為天使都是白色的,而你一定是黑色的,”陳鎂君認真地說,“因為你是壞人。”
臨近黃昏,天色漸暗。湖里晚間是不得劃船的,于是兩人交付了船。
陳鎂君說:“走,帶我去你昨天去的白樺林看看吧?!?
程良智陰沉地說:“那可是這片森林深處,人跡罕至的地方,這位美女不害怕嗎?”
陳鎂君還沒來得及說話,程良智就笑著說:“不過我這種正人君子,姑娘大可放心?!?
陳鎂君白了他一眼。
到了那片白樺林,陳鎂君說:“這里大多都是松樹,難得你找到這片白樺林?!?
程良智說:“也是昨天偶爾找到的?!?
陳鎂君伸開雙手,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我也想馬上闖進這片安詳的世界?!?
兩人并肩走著,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森林里只有踩在厚厚落葉上的腳步聲。
程良智突然說:“我得跟你走的近一點,萬一你踩到石頭,一個趔趄就要跌倒。我自然要英雄救美,飛身用力挽住你的腰,可惜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倆只能順勢倒下??稍诘瓜碌哪且粍x那,我用力把你抱到上面一側,用我的身體做了肉盾?!?
見陳鎂君側頭聽著,程良智眉飛色舞地繼續講:“我們四目相對,兩人的鼻尖只差零點零一公分。剛才被我們弄起來的落葉,紛紛在我們四周落下。”
陳鎂君笑了:“好一個程大導演,這不是電影里慣用的套路嘛?!?
程良智說:“俗是俗了點,但還是很浪漫啊?!?
陳鎂君問:“真以為那些女主角就這么好追,就這樣輕易拿下了?”
程良智不知道怎么回答。
陳鎂君接著說:“說不定是女生早就對男生好感,故意跌倒套路男主角而已?!?
程良智剛想表示說的有道理,就聽到陳鎂君說:“哎呀,說出來了。搞得人家都不好意思再踩到石頭了?!鞭D過頭沖程良智哈哈笑著。
在樹林落葉少的地方,能看到地上還有青草。
陳鎂君問,“這么冷了,馬上就要冬天了,不知道熬不熬得過呢?!?
程良智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天色漸晚了,他們決定回去。
“壞了,大事不好!”程良智失聲道。
陳鎂君平靜地看著他,“迷路了,對嗎?”
程良智被看穿地有些尷尬。
兩人走到西門,程良智送陳鎂君去坐車,“你說什么時候會下雪?。俊?
陳鎂君回答:“現在已經是十月底了,應該快了。怎么了?”
“我們等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再來這里吧?”程良智期待的說。
陳鎂君沖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轉身上了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