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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惡之花

  • 雪落擁花
  • 浮世華
  • 2333字
  • 2020-07-21 23:32:45

陽臺上,文秋培跟程良智講了這件事。

“其實最放蕩的人最癡情。”

程良智直接罵道:“放屁,狗屁不通,你太自以為是了?!?

文秋培白了他一眼,一臉程良智沒有明白他的不屑。

程良智盯著他:“你是想嘗試性和愛分離對吧?”

文秋培頓住了,顯然程良智這句話出乎他的意外。

程良智接著說:“你看過《挪威的森林》,你明白我說的意思,你還愛著林美煥。就算她現在如此不堪,你還想要證明你們之間的愛。”

文秋培渾身顫抖了一下,身體隨著寒冷的晚風微微擺動。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煙長久的含在嘴里。

程良智一語破的,看著文秋培的頹然的樣子。心里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嗬,忒!”程良智重重吐了一口痰。

那晚之后,文秋培終于正常了一點。

文秋培有點后怕,怕自己那晚沒克制住,傷害了女孩,也傷害了自己。那充滿煙味和年輕荷爾蒙的房間,兩個純潔的肉體,因為受傷而自我懲罰,一番交織纏綿后,只留下兩個骯臟的靈魂。

那之后,文秋培迷上了黑暗文學。

他讀夏爾·波德萊爾的《惡之花》,研究19世紀末,歐洲人精神上的壓抑與惶惑,內心上的空虛與無聊,肉體上的欲望與沉淪。

文秋培佩服作者,能在充滿惡的世界發現美,也能在美的體驗中感受到惡。其中,有兩首詩他比較喜歡,一首是《毀滅》:

魔鬼不停地在我的身旁蠢動,

像摸不著的空氣在周圍蕩漾;

我把它吞下,胸膛里陣陣的痛,

還充滿了永恒的、罪惡的欲望。

它知道我酷愛藝術,有的時候

就化作了女人最是嫵媚妖嬈,

并且以虛偽作為動聽的借口,

使我的嘴唇習慣下流的春藥。

就這樣使我遠離上帝的視野,

并把疲憊不堪、氣喘吁吁的我

帶進了幽深荒蕪的厭倦之原,

在我的充滿了混亂的眼睛里

扔進張口的創傷、骯臟的襯衣,

還有那“毀滅”的器具鮮血淋漓!

讀了《惡之花》,文秋培以處子之身對肉欲與愛情有了哲學般的思考,可是他思來考去并沒有獲得什么真知灼見,唯有借鑒方鴻漸曾經借鑒來安慰自己的話,“世間哪有戀愛?壓根兒是生殖沖動。”

這句話是叔本華所講,自己卻是從方鴻漸口中得知,所以到底是從誰那里借鑒來的?方鴻漸最終也沒有收獲到理想的愛情,這句話可見也并沒有歸還。

另一首是文秋培最喜歡的現代詩,就是著名的《血泉》:

有時,我覺得我的血奔流如注

仿佛一口泉有節奏的啜泣

我聽到血在嘩啦嘩啦地長流

可是摸來摸去卻摸不到傷口

它流過市區如同流過決斗場

路石變成小島一路一片汪洋

滋潤一切造物的干渴的喉嚨

到處把大自然染得一色通紅

我常常向使人沉醉的酒求援

讓折磨我的恐懼有一天消亡

酒卻使我耳朵更聰眼睛更亮

我曾在愛中尋找忘憂的睡眠

可是愛情對我只像個針墊子

供殘酷的妓女們吸我的血液

文秋培對《血泉》寫地非常贊同。他覺得心里受傷就是這樣,沒有傷口,卻隨著每一次心跳而疼痛。

那天在巴黎機場,他用手捂著胸口,實實在在地感覺到胸口最深處散發出來的陣陣疼痛。

夏爾·波德萊爾是法國人,文秋培讀的自然是譯本。不過,他覺得詩歌翻譯,無論怎樣也無法做到百分百地還原。

他抱怨道,讀翻譯過來的外國詩歌,就是在吃譯者咀嚼過的飯。他們偷偷汲取掉了部分精華,還回來的卻是自己的唾液。

感情受到挫折,對于文人來說,反而能激發創作的靈感。在那一段時間里,文秋培也寫了很多詩歌,或多或少都帶著憂郁、黑暗的色彩。其中有兩首在《K大文學報》上刊登,并獲得了很多好萍。

一首是《十年前的風景》:

我在塞北的草原吹風

風把我身體一寸寸石化

只剩心臟在石腔中跳動

碰撞、破碎、淋漓

(鮮血卻一點沒有滲出)

我在翠綠色的樹下入睡

從一個夢境跌落到另一個夢境

夢到自己再也無法做夢

如同死一般的睡著

永遠不會醒來

我在雪白的冰川上行走

在某一步墜入冰窟

剎那間冰凍一切

腦海里的絕望和恐懼

幾百年都不會消融

這些

或者還有那些

我用這一切的懲罰

換十年前望向窗外

看到的是風景

而不是/你的背影

另一首是《吸血鬼之死》:

你那修長曼妙的身體

像一支裝滿葡萄酒的高腳杯

在我懷里睡去

嬰兒般安詳

你獲得了永生

我還終夜流浪

忍受徹夜的狼嚎

月光下白皙的脖頸上

有暗紅的血液在流淌

我每次醒來都慶幸活著

想像一顆樹一樣的死去

身體上長滿色彩斑斕的蘑菇

在森林最陰暗潮濕的角落

腐爛與重生

一個周六的早晨,大家被文秋培收拾東西的聲音吵醒了。他說,想要去山西五臺山看一看。

程良智半開玩笑地道:“你不會是要出家吧?”

文秋培笑了,“我這么好色的人,再怎么也不會看破紅塵。就是想去五臺山看看,拜拜佛,求求簽,順便算算姻緣?!?

伍億問道:“你還有錢買機票嗎?”

文秋培點了點頭,“攢的錢還夠,已經訂好票了,周一上午回來?!?

周一中午,文秋培還沒有回來,程良智剛要給他打電話,宿舍門被一腳踢開,“諸位施主,老衲來化緣了。”

只見文秋培剃了個光頭,見到大家,笑著說,“看到沒,我真的差點兒就看破紅塵了?!?

程良智上前摸著文秋培的腦袋,“你這手感不好啊,沒剃干凈。”

文秋培白了他一眼,“這位施主請自重好吧?”

我們每個人聽過很多故事,明白了很多道理。我們也冷眼旁觀地看著世間發生的事,也給別人講過很多道理。

可是當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們時,卻不會那么輕易明白。

道理始終是那個道理,沒經歷過的總是風輕云淡,經歷過的卻是滄海桑田。

文秋培總算走了出來,接下來就是期末考試,他也沒有時間繼續傷感、緬懷了。他在五臺山時做了一首詞,

采桑子·登五臺山——

繁華落盡一場空,歡也寥寥,憂也寥寥,凡心空靈觀天雨。

吾修來世再擦肩,似是多情,最是無情,合掌慈悲聞梵音。

還寫了一首現代詩,

求佛——

莫是我前世虔誠地祈禱

佛憐我,讓我遇見你,結一段緣

我歡喜,癡迷,癲狂

莫是我前世一點也不乖

佛罰我,讓我遇見你,卻又分離

我打坐,念經,參禪

莫是我前世闖了禍

佛恨我,今世不肯原諒我

卻是我活該

我求佛,修來世再擦肩

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文秋培沒有把他們發表出來,甚至也沒有跟程良智等人提起。這兩首詩只是用歪歪斜斜的字體,寫在了他的日記本里。

那之后的大學生活,再到更以后的日子,文秋培再也沒有寫過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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