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長達(dá)半年的冬天來了。

不久，城市開始供暖。

天空變成了灰白色。

城市里數(shù)不清的煙囪，不分晝夜，吐著黑煙。那無言、寬廣、包容的天空啊，原諒我們這些自私、貪婪、愚蠢的人類吧。

程良智一個人在陽臺上發(fā)呆。他最近常發(fā)呆，自己也說不上原因，總覺得空落落的。心情就像此時的天空，不是晴天，不是陰天，是一片灰白。

他想起了胡小可，上次在校園里碰見胡副院長，特意問了問小可姐的近況。

胡副院長臉上洋溢著喜悅，“挺好的，好多了~”

愿上天溫柔地對待這個善良的姑娘。

其實還有些事，程良智還沒來得及對小可姐說，那就是陳鎂君。

程良智看向原處的天空，一只孤鳥飛過。它像一片秋葉，飛舞盤旋，最終只留下一個黑點，又消失不見。

有好久沒有見到陳鎂君，有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

程良智的心里一直在說“好久”這個詞，久地似乎讓自己覺得她已經(jīng)飛地很遠(yuǎn)，就像剛才那只孤鳥一樣，只留下一個即將消失的黑點。

可他還是清楚地記得，中秋節(jié)那天晚上，陳鎂君離開時的眼神和輕輕擺手的道別。

手機(jī)響了，程良智慢慢地掏出手機(jī)，來電顯示赫然寫著陳鎂君。

他盯著手機(jī)木然看了幾秒鐘后，慌慌忙忙地接了電話。

對方?jīng)]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程良智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到你們學(xué)校了。”

程良智遠(yuǎn)遠(yuǎn)望見陳鎂君，心變得歡快跳躍，他快步向陳鎂君走去。

陳鎂君也發(fā)現(xiàn)了他，相向走了兩步，卻停住了身子。

程良智突然意識到什么，放慢了步伐。

陳鎂君穿著深藍(lán)色修身風(fēng)衣，兩只手插在兩側(cè)的衣兜中。她剪了斜劉海，修長黑發(fā)成波浪狀垂到肩膀，頭發(fā)長長了好多。

此時的程良智一時竟回想不起，她最開始短發(fā)的樣子。她涂了粉色的唇，修長的睫毛下一雙大眼睛，面容也似乎更加白皙。

“今天怎么有空？”程良智輕松地說。

陳鎂君看著他，那雙眸子里的清澈，直讓程良智覺得可以洗盡天空的灰白。

她咬了咬唇，半晌才說，“我失戀了，”看了看程良智的表情，“沒錯，又。”

程良智心底涌現(xiàn)出的歡快讓他的心在胸腔中國四處亂撞，險些要沖出嗓子眼。嘴里不斷說著“還好，還好。”

“還好？”

“還好這次沒有剪頭發(fā)。”程良智機(jī)智地說道。

“哦，本來想要剪的，又忍住了。”

“真遺憾啊，聽到這個事，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程良智發(fā)現(xiàn)要憋住笑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可如此又太明目張膽地幸災(zāi)樂禍。于是在他努力克制下，沒用笑出來，但面部表情變得很猙獰。

好在陳鎂君沒有注意到，“像上次一樣就好了，請我吃飯、看電影、唱K。又不是第一次安慰我失戀，哈哈哈~”

陳鎂君大笑了起來，又突然啞然，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戀了一般。

這個丫頭，似乎沒有上一次那么悲傷了。

到了餐廳，陳良智把菜單遞給她，“好好注意身體，別像上次一樣影響了胃口。”

“啊？”陳鎂君瞪著眼睛，“沒胃口啊？我就點一碗面好了，加個蛋，”她伸出食指，又說了一遍，“就加一個蛋總可以。”

看到這樣失戀的陳鎂君，程良智心里有些擔(dān)憂，“你這個樣子，我很擔(dān)心。”

“你擔(dān)心我啊？”

程良智點了點頭。

“那我要怎么樣，你才不擔(dān)心呢？”

“我是說你別假裝什么事都沒有，別把委屈和傷心都憋在心里。”

程良智盯著陳鎂君，她忙把頭埋下去專心吃面。

良久她稍稍抬起頭，瞇成半月狀的眼睛看著程良智。

她在笑，忍不住地笑。

程良智奇怪，“你，好像一點都不難過的樣子。”

“怎么了嘛？不就是失戀嘛，又不是第一次，非要搞的傷心欲絕嘛？非要哭哭啼啼地求你愛我嗎？”陳鎂君突然閉口不言。

程良智突然想起那天KTV的晚上。

————

陳鎂君躺在沙發(fā)上。程良智看到她的眼睛像泉眼一樣，還是源源不斷流出淚水，拿著紙巾替她擦拭。

“程良智，讓我愛你好嗎？”

程良智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陳鎂君會好好愛你的，不會再喜歡上別人。也請你愛我好嗎？對我好，永遠(yuǎn)對我好，永遠(yuǎn)陪著我。”陳鎂君伸出手摸著程良智的下巴。

陳鎂君說話輕且慢，可一字一頓的，程良智聽得很清楚。

“你喝醉了吧？你知道我有喜歡的人了。”程良智問。

“我喝醉了？”陳鎂君把手垂落在沙發(fā)上，閉上眼睛，又有淚水涌了出來，“是的，我喝醉了。”

————

她到底喝醉了沒有？程良智此時腦海里卻在思考這個問題。

吃過飯，兩人去了南湖公園。他們繞著湖邊走，一直走到北側(cè)堤岸，都沒有講話。走累了，坐在白色的湖堤上。

“怎么不說話了？”陳鎂君問。

程良智望著她，“你也沒有說話啊。”

兩人又無話。

她躲開了程良智的目光，看向湖面。湖面被寒風(fēng)吹皺，一道道波紋向遠(yuǎn)方蕩漾而去，而新的波紋又不在不斷涌現(xiàn)。陳鎂君心里知道，很快，這里的湖面將會冰封起來。

程良智還在望著陳鎂君，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有認(rèn)真地看過陳鎂君的側(cè)臉，此刻他也不在乎失禮地一直看著。看陳鎂君閃著光亮的眼睛，白皙的面龐，還有那被冷風(fēng)吹起、拂過臉頰的幾縷頭發(fā)。

“我以為你不想說話，也不愿意聽我講，所以我就耐心地等。等你想說話了，我會認(rèn)真地聽；等你想聽我說話，我就對你講。在這之前，我就在這里吹著冷風(fēng)，看著好久不見的你。”

好久不見，陳鎂君心里暖暖的，鼻子直發(fā)酸。可她心里還是埋怨程良智，就那樣放自己走，一點沒有挽留。真是個傻瓜，這讓陳鎂君心安理得了一些。

“我想聽你說話。”陳鎂君看著良智，好久沒聽到你說話了啊。

“說什么好呢？”

“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好，我看看我心里此刻在想什么。其實，”程良智頓了頓，“要是這樣就可以見到你的話，我希望你早點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