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咱們廟里的食物好像已經不多了。”長長的道路上,小男孩對白心上人說。
他的背上還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裹,壺中緒滿了水。
廟里的食物在一天天的減少,只出不進,這無疑是個危險的信號。
他的父親死了,被草草掩埋。
對于這個時代的人而言,面對死亡,他們似乎早就已經麻木了。
每天都會有老的事物離去,也會有新的生命誕生。
“休息一下吧?”白心上人慈眉一笑,隨即便找個地方坐下。
一滴滴汗珠自額頭滑落,他卷起衣袖,擦拭汗珠,很快,袖口便已被汗水沁濕。
他很累。
這段路很長,長到他們需要三天的時間才能夠完全走個來回。
“師傅,我幫你揉揉肩吧!”說著,小男孩解下包裹,上前就要給他揉肩。
白心上人抬手制止,一雙眼里盡顯疲憊。
“不用,小黃,你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天就快黑了,等一下還要趕路呢。”
偶有微風吹過,讓人舒服了不少。
一抹殘云在天邊蕩開,夕陽的余暉在男孩稚嫩的臉頰上烙下一絲紅韻。
他已經洗干凈了身,換了衣。
雖是五官平平,卻也多了幾分英氣。
半晌,背上那沉重的包袱,他們又得繼續趕路了。
小男孩不明白,明明廟里的食物都已經不多了,師傅為什么還要分給人們呢?
這樣下去想必也堅持不了多久。
而白心上人是這樣告訴他的:“既然遇見了,便不能不管呀!能堅持一陣,便是一陣吧!出家人慈悲為懷。你要記得,將來一定要做一個對天下蒼生有意義的人,即便是不能,且也不可遺忘本心,制造殺孽。”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點頭。
他的師傅很厲害。
法力高深,一身正氣,即便是妖魔鬼怪也不敢輕易近身。
一個人到底是要吃多少苦,經歷過怎樣的磨難,才能獲取這樣的力量?
小男孩不敢想像。
……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過,他們在這條長長的道上不斷地來回。
食物少了,白心上人就四處挖野菜,找糧食。
甚至是減少自己的日常吃食,直至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一天比一天消瘦。
就是為了能夠讓村鎮上的人們在多堅持一些時間。
他知道,只要挨過來年的回春,大家都會得救了。
因為在他的法力之下,那里已經不在飄滿惡靈,明年的植被一定能夠萌發綠芽,也種得出莊家。
可是,他能夠堅持到那個時候么?
若真的只是減少吃食也就罷了,他是修佛之人,法力高深,本就不需要吃多少食物。
可怕的是瘟疫。
他在不斷的消耗自己的法力,制造出結界,進化瘟疫。甚至將所有的一切都吸到自己的身體里面來。
那樣的痛苦即便是法力高深的他,到了夜晚也會睡不著。
……
趕了一夜的路,直至次日的佛曉,他們才又到達村鎮。
饑餓瘋狂的人們也不再搶奪,安分的坐在一起,等待著分發的食物到達自己手中。
他們本性善良,曾經也只是被饑餓分解了本性,現在情況好了些,自然也不會再做出什么過激之事。
……
秋風落葉。
大雪紛飛。
依舊在雪地中行走的兩道身影看上去是那么渺小。
天地潔白一片。
白心上人的身子足足消瘦了一圈,看上去干癟無比,猶如行尸走肉。
然而,他還在堅持,他們都在掙扎。
……
大地回春,村鎮道路的兩旁也萌發了綠意,長出了小草。
看上去不再是那么的單調。
先前的漫天黃沙,也早已化作真正的土壤。
然而這一日,白心上人終究還是倒下了。
法力耗盡,力量盡失,他已是將死之人。
……
“師傅,師傅……”村鎮的小木屋中,床榻之上,小男孩無助的哭喊著。
比起幾個月前的他,他明顯已經長高了不少。
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救下自己的師傅。
他太過于勞累,應該歇息了。
門外站著一個又一個的人們,都是眼淚嘩嘩,傷心無比。
“師傅,您吃點東西吧!”小男孩端過粥碗,舀起一勺就往白心上人的口中送去:“吃點東西,有了力氣您才會好起來。”
白心上人微微抬手,艱難的開口,沙啞的聲音都已經聽不真切了。
“不用,大限將至,我已經沒救了,把粥留下來,你們比我更需要它。”他如此說。
那門外的人群頓時便失聲痛哭,小男孩也是眼淚啪嗒啪嗒的流,掉進碗里,然后韻開。
“師傅……”
白心上人顫抖著嘴唇,道:“我剛剛做了個夢,夢到佛主收下我了。小黃,廟里還有一些食物與種子,村中瘟疫已除,你帶上幾個人,去把食物和種子分給大家,交與他們耕種。”
一瞬間,那門外已經跪倒一片,泣不成聲。
如果不是他,他們早已死去,又怎么可能會見到村頭的小草再度探出腦袋呢?
綠意盎然的世界誰都向往。
然而有些人為了讓更多的人能夠看到那點綠意,他們選擇了墜入地獄。
將自己的靈魂永遠禁錮在那無邊的黑暗深淵,只為換取那一抹綠意。
小男孩急忙點頭:“師傅,我知道,我知道。”
他早已哭成了淚人。
白心上人微微抬起自己干癟的老手,扶過男孩稚嫩的臉頰,為他拭去眼角的淚:“不哭,好孩子,不哭。”
扭過頭,他看向屋頂,自言自語的道:“佛主啊,謝謝您。可我現在還不能離開,因為比起您,他們更需要我。”
說罷,他又看向屋外的人群,從自己的胸口處掏出一張金黃色的靈符,對著小男孩道:
“我死以后,你們在村子的南面挖一個墳墓,把我葬在那里,將這個符貼在我的頭上,鎖住我的靈魂,不讓它流失,以保肉身不腐。我將成就肉身菩薩,你們只需日日供奉,如此,我便能保佑村子年年風調雨順了。”
隨后,他微微閉上了眼睛,手中的靈符旋即滑落。
“師傅……”
一聲嘶吼震懾天際。
……
按照白心上人的遺囑,人們將他做成了肉身菩薩,埋葬在那一方小小的角落,與世隔絕,孤獨的長眠。
最終,村鎮中的人們都活了下來,這個村子也不再有征戰。他保佑著村子年年風調雨順,五谷豐收。
而付出的代價,便是他的靈魂永遠被禁錮于此,得不到救贖,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