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話了,暖閣的簾子被掀開,走進三兩個宮監,林清月擺擺手,“不用勞煩,我自己會走。”
轉身離開太極宮,抬首望著天色,冬日的暖陽恍如西子浣過的紗衾,嫩寒鎖夢,唬的韶光回風舞雪,看似真情卻是無情,消得此生琢磨。
半路遇到,沈云音和唐櫻,唐櫻無聲地落著淚,沈云音被攔下,小然子突然跑來,拿出幾錠銀子直往宮監手里塞,好聲好氣,“這些請你們吃茶,留些時間。”
宮監拎著手里的銀兩,掂一掂,討笑,“然公公客氣,奴才在旁邊等候。”
沈云音見沒了阻攔,近身一把抓住林清月的手,輕柔撫著,沉吟道:“你禁足居安堂,我不能去看你,偷偷遣了丹繡每日給賈三送些銀兩,讓他把吃食帶給你”,說著抹了眼淚,“我無用,終究是幫不了你。”
林清月神色淡然,握住她的手道:“云音姐姐,多謝你們為我費心。眼下時局未定,姐姐和唐櫻在后宮,要時刻小心淑妃和瑾嬪,我已入陌路,千萬不要為了我的事冒然求情,也不要為我在做任何事,徒費錢財。”
唐櫻急道:“那怎么行,清月,我馬上派人送信,我的兄長身兼侍郎有上諫之權,讓他和沈叔父一起為你求情。”
沈云音點頭道:“是啊,林伯伯在朝堂甚有威望,我不信聯合群臣上奏,保不住你,話說皇上無憑無證為何會下這樣的旨意?”
林清月自嘲笑笑,“他是皇上,想要誰死,誰就得死。云音姐姐,唐櫻你們若是真為我好,請幫我一個忙,讓尚書大人聯合百官為淳兒氏族人求情,放他們一條生路。”
沈云音面露疼惜,整了整林清月散落的發髻,哽咽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處境,這個時候還想著旁人那些事”,從懷里拿出來幾個素白的瓷瓶,放到她手上,“這是好的金創藥,還有治凍瘡的傷藥,你,你拿著。”
唐櫻的目光來回徘徊在林清月的血手,輕輕擦拭落下淚,不忍道:“清月你一向聰慧,你告訴我們應該怎么做才能救你?”
林清月酸澀難言,輕輕側首,“無計可施,希望你們安穩宮中,不要落入他人的陷阱,我就是前車之鑒,萬望你們遇事謹慎,千萬周全”,將藥瓶小心揣進衣袖,“時辰不早了,要是傳到別人耳中對你們不好,趕緊回宮,勿要為我使意氣,安心保重自身要緊,明白嗎?”
沈云音眼中的悲痛愈濃,緊緊攥著衣袖,手指輕輕打顫,“清月”,唐櫻輕輕點點頭,“我明白”。
小然子猛然跪在地上,“奴才沒用,求娘娘恕罪。”
林清月微笑攔下,“快起身,我早就不是娘娘了,不必覺得心中有愧,只希望然公公以后能夠多多照拂沈昭儀和唐修容,清月感激不盡。”
小然子道:“奴才不敢,只要是昭儀娘娘和修容差使,奴才一定盡心盡力。”
林清月狠一狠心,轉身離開,逐漸遠離身后人對自己的溫柔注目。
來到天牢處,自嘲的笑著她沒想到,這第二次進來,竟是把自己送進去,她所待的牢房與淳兒代真中間隔著距離。
鐵牢深處會有叫喊聲傳入耳中,那是劃破膽色的尖銳凄鳴,但也讓她內心更加清明,自己已將半只腳踏入地獄。
淳兒代真似乎更瘦了,兩眼凹陷,陰惻惻的聲音仿佛幽魂,“看見你也入了這死牢,我倒是信了天道輪回,善惡有報了。”
林清月歉聲道:“代真公主,對不住。我沒有遵守我的諾言,沒來得及將你們的族人護送離開,人就身陷囹圄。”
代真公主“嗤”地一聲嘲笑,似是感嘆,似是幸災樂禍,“唉,你拼了命救下的皇帝,結果呢,不還是一樣要死,林清月,我問你,你可曾后悔?”
“悔之晚矣”,這幾日來的風波動亂,讓林清月身心疲憊,無力抵抗,恰如雄鷹沒了利爪,困在深谷,拍打著翅膀垂死掙扎,“代真公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不想在僅剩的時日,與你再起爭執,惹人生厭。只愿來世你我投胎尋常人家,平安喜樂,安穩一生。”
淳兒代真眼中泛起淚光,極力隱忍道:“我可做不到化干戈為玉帛,瞧見你,我就憤恨,罷了懶得與你說。”
之后的幾天,林清月總是在饑餓中醒來,又在忍受饑寒中渾噩度過,偶爾,外面下起雪來,北風肆虐地撕扯著漫天的雪花,飄落零星幾顆卷進來。
她極畏寒,總是抱著一堆稻草攏在身前,徹骨的寒意滲透進肌膚的每一寸,身上已經生了凍瘡,紅腫的硬塊,手背上的口子也凍裂成一道道冰涼堅硬的溝壑,恍如斷裂猙獰的枯樹皮。
北風呼嘯刮著,她每日都覺得很倦很困,蜷縮著身子,斜靠著墻再次陷入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