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霽靜靜聽著群臣的奏疏,唐明邁步殿前,躬身道:“啟奏皇上,這是微臣制定的府兵造冊記。”
“劉喜,呈上來。”玄霽迅速翻閱,道:“大晉自建國以來,府兵駐守且是先例,你為何會提出這樣的異議?”
唐明復又行禮道:“微臣奉命與大理寺卿葉大人共同接待了大周使臣,我們正欲乘馬車進宮,不成想竟然從旁邊竄出一伙府兵,強行征用了微臣的馬車不說,還踹傷了葉大人。”隨即向葉簡春使個眼色,“經過幾番打聽這些人原是沐王府的護衛,曾經的西戎士兵。”
葉簡春氣悶道:“啟奏皇上,打傷微臣不要緊,可如今讓大周使臣看到我,竟然被一個府兵當街欺凌,實在有傷國祚,若是大周使臣此行,為試探國力,看到區區府兵如此為虎作倀,難保大周不會趁虛而入。畢竟去年起,大晉與南唐戰事剛消,如今朝堂再無力興兵應戰。”
中州刺史柳云常,附和道:“葉大人此話不錯,還請皇上早做決斷。”
玄霽單手執頤,為難道:“若是裁撤重臣府邸的護衛兵,天下會說朕苛待重臣。”
沈思面容嚴峻,恭謹道:“皇上仁慈體恤臣下,只是大晉的兵權需要集中制,難不成那些一品軍候自持擁兵自重,便不聽調遣,他國之兵尚未攻打,而大晉內部兵權渙散。前朝盛極一時,亡國的根本乃是各個藩鎮割據,擁兵自立,難道要重蹈覆轍嗎,馮大人您說是嗎?”
馮柯良不免氣憤,可礙于群臣眾口一爍,恭謹道:“微臣絕無異議”。
待散朝后,唐明拉著葉簡春,低沉道:“葉大人請留步,皇上已然發話,您難道就不想報了那一腳之恨?”
葉簡春整理下衣袖,氣結道:“皇上只是寬慰我,問及我的傷口,這不就是擺明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唐明拍一拍肩膀,大笑,“皇上已經明旨派了兵部的程老將軍來主理,其他主司和御史協同辦理,這也是葉大人的職責所在啊,還需皇上明言嗎?”
葉簡春自出任仕途般,還沒受過這種窩囊氣,“好,咱們有圣旨在手,今晚就三探淳王府,就是把王府掀個底朝天也得找出那伙賊人。”
說罷迫不及待的出宮直奔自己府中,穿上鎧甲拿著佩劍騎上烈馬,率領著人馬浩浩蕩蕩的涌向淳王府門前,叫囂道:“奉皇上命,將王府圍起來,一個人都不能放走。”
淳爾塔直直邁出府門,看到來人后,和藹道:“不知葉大人大駕光臨,實在有失遠迎”,只見他眉眼刀刻的風霜,勾勒出剛硬冷峻的面容,瞥眼環顧四周的禁衛軍,不動聲色道:“敢問葉大人,皇上有何旨意?”
葉簡春自是瞧不上這位亡國之君,又眼紅他一品軍候的頭銜,不屑道:“終究是降國之君,一點禮數都沒有,今日皇上明旨要裁撤王爺的府兵,同歸收入禁衛軍內。”
淳爾塔恭謹謙和,道:“既如此,微臣自當謹遵圣喻。”
葉簡春也很不客氣的徑直率人闖入府中,命人仔細搜查。
沐王府雖是一品侯府,卻布置精簡,正殿后院加起來的仆人不足十人,府兵僅有五十人,一眼望過去,他揉揉自己的雙眼還以為自己走錯了。
淳爾塔走近,面上溫和一笑,道:“這五十人是在下的府兵,請大人帶走吧。”
葉簡春的雙眼在那五十位府兵上,來回審視,似乎把每個人身上灼燒個窟窿才算解氣,呵斥道:“你們以后就歸入禁衛軍管制,一個個都警醒點,別有個小心思的貪戀故國,這是大晉,別學那些不忠的畜生。”轉身對著淳爾塔傲慢道:“王爺,你說對嗎?”
淳爾塔點點頭,道:“恭送葉大人。”
葉簡春冷笑一聲,跨步離開淳王府。
侍衛也蒙忙跑過來,擔憂道:“王爺,咱們的計劃快成了,眼下再忍忍吧。”
淳爾塔雙眸沾染上血紅,如駭浪奔襲,肅殺道:“忍不下去就無需再忍,宮里都安排好了嗎?”
也蒙點頭道:“公主已經打通密道,請王爺放心。”
居安堂
鄭泰提著藥箱走近正堂,不留神被門檻絆了一腳,眼疾手快將藥箱護在胸前,整個人直挺挺倒下。
林清月連忙扶起,接過藥箱,問道:“鄭鈞你沒事吧,可摔傷了?”
鄭泰落座,抿過一絲哀痛,答道:“屬下一時不注意,驚擾大小姐了。”
林清月驀地想起一事,道:“從未聽你說起過鄭鈞的消息,你大哥最近可好?”
鄭泰輕輕別過頭,徐徐道:“大哥很是感念大小姐,自從離開綢緞莊,大哥一直在家修身養性,照顧族人。”
林清月淡然點頭,“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不想鄭鈞真正的放下了,還以為他會被仇恨一直裹挾不能釋懷”,輕輕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如今,見你們都好,我也安心了。”
鄭泰心口一驚,神色幾乎沒有任何破綻,“屬下今日來,是為大小姐配了藥,滋補駐顏的。經過這一月的調養,大小姐身子已然無礙”,頓了頓,真摯道:“鄭泰很是感念大小姐,若是有機會一定報答,此生來世都會感念大小姐救命之恩。”
舒展的眉頭輕輕皺起,林清月疑惑道:“鄭泰,你是否有事瞞著我?”
鄭泰微微沉吟道:“這不是臨近年下,太醫院和六司有很多事打點,估計有一段時日都不能為大小姐問診,還請大小姐見諒。”點著名貴的藥材,放置案上,提起藥箱,舒了一口氣道:“屬下告退,愿大小姐福泰安寧,歲歲無憂。”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林清月除了保重,也別無二話。
鐘粹宮
玄凌拉過馮芷容的手,溫和親厚,笑道:“難為你幾番心意,今日朕特來看望你,陪你用膳。”
馮芷容在接到劉喜通傳時,驚喜過望,費盡心力裝扮,這是入宮后,皇上第一次到她的宮里,羞赫道:“臣妾多謝皇上,今日小廚房做了皇上愛吃的幾道菜,皇上請嘗嘗。”
說罷宮人殷勤的布菜,玄霽輕笑,握住她的手,唇邊沁著“秋露白”的千華之色,輕聲低語道:“朕一直忙于國事,冷落了你,昭容莫生氣。”
馮芷容倚在玄霽身側,另一只手輕輕貼上他的掌背,盈盈含笑道:“臣妾不曾生氣,皇上一直記掛著,臣妾心里很感動,不會讓皇上為難。”
玄霽溫柔一笑,把馮芷容攏入懷抱,吩咐道:“劉喜傳旨,晉昭容為淑妃,淳嬪為淳妃,瑾美人為瑾嬪。”
馮芷容慢慢移開,謝恩道:“臣妾謝陛下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玄霽輕輕扶起,柔聲道:“地上涼,別跪著了。來,我們用膳”,伸手攏一攏馮芷容的云鬢,漫不經心道:“劉喜吩咐下去,大周使臣來訪,宮中侍衛全部調離內廷,交由朱進統領。”
劉喜小心翼翼道:“皇上,這皇宮守衛全部調離,沒有這樣的先例,不如留下一小撥,留待后庭。”
玄霽沉沉道:“后庭是嬪妃居所,況且有大周使臣的女眷,侍衛多有不便。”
劉喜又疑又驚,陪笑道:“是,不知冷宮附近,還有居安堂的侍衛是否也要調離?”
馮芷容身子一抖,玄霽漠然瞥過,沁著一縷散漫的笑意,“先留著吧,其余的全部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