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淵殿前，參天玉榜已成為靈藥谷萬余內門弟子的魔障。

李富貴猛砸近四千萬靈石的靈壤，欲要送兄弟登天的美夢早就破滅了。

在這個不乏靈石，資質和關系并重的圈子內，榜單變化可謂瞬息萬幻。

無數翹首期盼的焦灼目光緊盯玉榜，有可能一夜間，甚至一個呼吸間就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那雙美目從榜首一直查找到第三排，才找到行列中姬師弟的名字，伊蒹葭的心焦急萬分。

她早就退出了角逐前三的較量，排在第四等獎勵位置，姬師弟目前還排在第三等獎勵之列，已經很久了，一直聯系不到他。

儲物袋內還剩余不少三階靈壤，師尊給了一部分，大多數都是姬師弟贈送的，她沒舍得全用掉，還有一個月時間，姬師弟再加把勁，或許能重新回到第二排。

同樣焦急的還有一人。

作為白蓮境弟子，哪怕是九葉白蓮，跟一群銀蓮境真人比拼養田大賽已經不公平，秀策并沒有太多求勝的欲望。

所以，他僅僅追求第三等獎勵，靈壤也沒有全部砸入，目前來看還算不錯的樣子。

然而，跟某位裙帶通天的師兄偶遇，不經意的交流后，立即變得無法淡定，連夜奔赴三千里外的“九溪小界”，苦苦等待良久才被師尊接引入了小界洞天。

靈藥谷金蓮境真人參悟天道，閉關靜修大多選擇九溪小界，丹叟也僅有一席之地。

......

小徑通幽，層巒夾持，澗泉猙淙，篁楠交翠，牧童騎牛弄笛，樵夫砍砍伐檀，卻不知這人間勝境之內藏有玄機。

這日，流光溢彩，虛空祥瑞裊繞，空谷暗香疏影，靈力波動中法界通道緩緩開啟，一道白芒轉瞬即逝。

不可看、不可聽、不可想、不可受，不可識，進入九幽小界剎那，秀策一直自閉六識，就在一種磅礴渾厚的力量牽引下疾速飛馳，唯恐褻瀆了仙人。

直到這股力量漸漸消失，身形緩緩下落，紫府被熟悉的音波微微震蕩，睜開眼，便見到了一慈眉善目道人立于身前，兩朵金蓮穩若磐石，出竅境真人早已境魄魂動，元嬰巡游別方。

“弟子參拜師尊。”

秀策大拜，五體投地。

“何事？”

聲音很輕，淡泊寧靜，給人安心靜神的感覺。

秀策是真心敬畏眼前的師尊，憑借爐火純青的丹道絕技，為后山一群老祖所賞識，聽師兄們講，靈藥谷真正實權人物并非掌門師伯，而是師尊“道一真人”，若非師尊四百年前觸碰到出竅境瓶頸，也不會將掌門之位讓給道涯真人，更不可能之后的靈汐古道名額大多為道涯師伯那一支所把控。

“徒兒已經完成師命，各類低階靈丹準備就緒，上繳大長老處，輕松下來后，忽覺道途迷茫，偶爾靜不下心來。”

師尊面前道出心事，再拜。

“是為了那靈汐古道之事么？”

片刻沉默，秀策點點頭。

“若為師言明，這一次名額依舊落入旁人手里，要你繼續等待呢？”

心中暗流翻滾，秀策微微動了情緒。

若說宗門貢獻，雖以養護靈田為主，自己做的絲毫不差，也只是其中一份子，但！自掌握丹道技藝以來，終日無休止耗在循環往復的煉丹，師尊座下弟子包攬了幾乎四成低階靈丹雜務上，自己呢，至少占了半成，其中的苦又有多少人能理解。

“弟子......不服。”

“換成老夫也不服！”

猛然抬頭，秀策不可思議望著師尊，眼神中流露著狂熱和某種期待。

“你和為師是何曾的像，曾經的老夫也為了宗門利益而樂此不疲地浸淫丹道，向往煉心路，甚至發下誓言，一旦道一從靈汐古道走出，必然頭頂銀蓮，令世人頂禮膜拜，譜寫一段屬于丹叟的傳唱。”

大手微微抓緊，仿佛要把天地都攥在手中。

“所以，您進去了？”

心潮澎湃，秀策顫聲問道。

很想編織善意的謊言，出竅境后便是分神，一語成讖的后果誰又能承擔得起，哪怕金蓮境真人都不敢妄語。

“為師的確進去了，其中兇險至今難以忘懷，卻歷練了心境，更是爭取到寶貴的十年加速修煉期，出來時也的確頭戴銀蓮。”

身體莫名其妙晃動一下，秀策的臉看似平靜，卻被道一真人看透了本相。

“何謂煉心？”

師尊輕聲一問，秀策茫然抬頭，眉宇緊縮，開始認真思考。

“大道無為，自然率真，于幻境中找到迷失的本我，歷經艱辛磨難磨練意志，意志堅強則我心堅強，始為本心。”

“若本心錯了呢？”

“我只堅持即為本心，本心若錯，何來堅持！”

道一真人用極其復雜的目光注視著視為己出的親傳弟子，都是同樣的倔，同樣的孤傲清高，同樣的自以為是。

“天下之大勢者，十有八九毀于君子之手，卻只有十之一二葬送在小人之心，為何？”

師尊這是何意？秀策露出不解的神色。

“徒兒不知，還望恩師解惑。”

雙手一揖，畢恭畢敬候在一旁。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君子做事只為順應民心，小人做事卻為了一己之私，君子自認為沒錯，旁人也覺得他對，本心若錯，殊不知堅持之下釀成大錯！小人即便對了，又有幾人趨炎附勢？”

是有幾分道理，秀策卻覺得自己沒錯。

道一真人靜靜看著徒兒，用心去感受他的情緒，恍惚失望，這并非是個好征兆。

“倘若人生還能再來一次，回到當年，為師未必愿意踏入靈汐古道。”

“這......這不可能！”

恍惚失望變成了很是失望，道一真人不得不繼續點撥寄為厚望的弟子。

“那年，你拜我門下，當時，為師觀你時，心驚而感慨，於法觀達，目之為根，慧能生道，故名慧根，你又可知，這一道號引來無數人嫉妒！”

往昔歷歷在目，秀策情緒激動，真情流露，撲通一聲跪倒，抱著師尊的衣袖嚎啕大哭。

真情使然，孩子要哭就讓他哭個夠吧……

作尉孜孜更寒苦，操心至癖不為清。

雖將劍鶴支殘債，猶有歌篇取盛名。

盡擬勤求為弟子，皆將疑義問先生。

與君相識因道術，歲月彌多別有情。

黯然傷情，道一真人伸手，撫摸癡兒頭頂。

“煉心即為問心，問心無悔，道涯可通幽，可憐我靈藥谷靈汐道器即是福之所倚，更為禍之所伏，無數資質逆天的弟子只求煉心，忘卻問心，深陷泥潭而不能自拔，紅塵滾滾，人生百態，何嘗不是煉心之路，問道之所在呢。”

師傅語重心長，然而，做徒弟的一葉障目，聽不進去，聽不進去啊。

此子尚需磨練，點破了反倒桎梏他的發展，道一真人雙手輕輕一推，祥瑞之氣若天門洞開，一股渾厚華滋的力量徹體而來，秀策瘦弱身影若浮萍激流水面，恍惚間法界閉闔，相聚便是離別，睜眼時，便看到群山環繞的九溪煙樹。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舍即為得，極品火系仙根遭多少人嫉妒，為何苦苦追尋心境豁達者的煉心路，而忘卻真我之路呢，秀策，你好自為之！”

師尊渾厚低沉聲音好似穿透小界，縈繞在耳邊，漸漸了無聲息，秀策朝向虛空大拜，黯然離去。

......

小界通道關閉時，道一真人的心卻隨著微微轟鳴聲而悄然產生變化。

天下之大勢者，十有八九毀于君子之手，“隆老祖”那步棋走的對，靈藥宗將會一舉突破到四門之首，甚至！三宗之列。

若是錯了呢……

他古井無波的心怦然跳動，雙瞳不由緊縮。

那將是萬劫不復的死局！

或許，到了讓慧根離開一階段宗門，好好休整一階段的時候了，至于姬小劍，姑且一試吧。

...

...

坐在泥地上，花躍戎滿嘴噴著酒氣，跟老臉紅潤的古靈異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道器世界，器靈是能飲酒的，酒量不小，但二位喝的酒質有別，老黑孝敬自己用的是猴兒酒，賞賜老山羊用的是十多大文一壇的燒刀子。

“老山羊，你說道器只要到了金蓮境，即可有掌控的能力，為啥這么久了，靈藥谷一大群老不死的任由靈汐古道存在？”

問到這里，黑廝小眼睛冒著綠光，他恨不得也擁有比法寶還要高一層次的道器，眼前就有一位，可偏偏沒能力駕馭，真是羞煞了老子，特么慚愧吶。

“嘿..你別用看你蒹葭師姐的眼神看著老夫好不好！”

古靈異心里發毛，有點怕這憨貨，雙拳總有萬余斤，打在魂體上也是痛的。

“找打，酒也不想要了？別逼逼，快說！”

“這有啥不能說的，靈汐道器早就與上古登天梯融為一體，是一件毫無靈性的死物，青蓮大神看不上，金蓮境真人總不能將高約萬丈的登天梯也收為己有吧，那得煉化到什么時候。”

“嘿嘿，你不就活靈活現的嘛，能吃能喝能睡，除了不能拉撒，干嘛說自己是死物，難道就沒哪位師叔祖動心，逮到你不放？”

“你懂個屁！”

古靈異氣得吹胡子，大聲警告道，“老夫乃器靈，懂嗎，離不開道器，卻獨立于道器，除非再造一件道器供奉我，否則，哪怕大羅金仙也拿我沒辦法！”

說完，自覺的臉紅得更狠了。

這老小兒吹牛，到了青蓮境層面，若是沒有一把道器裝門面，叫這些地仙老祖情何以堪，青蓮境真人怎會在意這件跟地勢融為一體的死物，而且還是不以打斗見長的輔助道器呢。

之所以能躲在即將分崩離析的道器世界得以茍且，是青蓮境真人不愿觸及到天地人三鑄臺的穩定罷了。

但花躍戎不覺得他吹牛，道器是啥玩意還沒完全搞明白，肯定是比法寶厲害唄。

“喂，老山羊，你可曾說過龍鱗果？”

“這不是廢話嗎，上古苦修追求的第一圣果就是龍鱗果，老夫歲月悠久，放過的屁都比你吸入的氣多無數無數倍。”

“罵人不帶臟字，佩服佩服！”

“彼此，彼此！”

兩人相向拱手，略表敬意。

“我就不信你比老大懂得多。”

“誰是老大？也是一位器靈嗎？”

古靈異微微心驚，靈汐真人殞落太早，他昏睡很久，那段時光的新鮮玩意也不是弄得非常明白。

花躍戎心中暗喜，心想老家伙終于上鉤了，不把他肚里的好玩意全都掏出來，老子就不姓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