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貴沉吟的時候，一般只可能是兩種情況。

覺得很棘手，需要認真思考。

或者，遇到他無法理解的事情，這種可能幾乎不存在。

然而，目前卻存在了。

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他甚至產生要去一趟川南平原，弄清楚紫府內殘魂過往身世的念頭，卻又果斷掐滅。

岳霸凌還活著，活的不能再好了，能御億萬妖靈二族，逍遙快活無比，一旦在川南平原露面，殘魂再一折騰，結局會很酸爽的。

那可是頭連老爹都忌憚的大妖啊……

老大發呆，姬小劍很尷尬，他覺得不該捅破那層紙。

正想著怎樣圓場之時，忽聽李富貴奇怪地說道。

“小賤啊，這件事我以后會給你滿意的答復，現在還不行，其中涉及一些煩人的人，或者獸之類的。”

老大又恢復到常態，姬小劍很欣慰，覺得關系非但沒變淡，反而更深了。

“做兄弟的怕老大走火入魔，到時候你愿意說，小劍洗耳恭聽。”

“現在就讓你洗耳恭聽，先談談吧，三個月下來，游歷人間，又有怎樣的收獲？”

是啊，算算日子，自靈藥谷出發，歷盡千山萬水，游覽名勝古跡，嘗遍酸甜苦辣，遙望萬家燈火，已經三個月了，姬小劍感慨頗多。

“收獲很大，懂了很多，長了見識，就是不明白一個道理，為何老大提倡的歷練跟宗門倡導的歷練不同？老大帶著我接近凡人，融入他們的生活，宗門卻是互訪切磋，駐守大關？”

的確是這么回事，李富貴笑了笑，突然問道，“何為仙？”

修士被世俗中人尊稱仙人，老大所言的仙人肯定不是指彼此二人，姬小劍想都不想，答道，“我師尊丹叟，二葉金蓮境真人，他就是仙人。”

瞧他那點出息！

李富貴搖頭，笑著否定道，“不算！”

“難道是躲在后山那群老祖？對！就是他們，據說個個頭頂青蓮，暗無天日摸索天道，他們才是老大說的仙人吧。”

“也不算。”

姬小劍低頭沉思，剎那，或有感悟，不可思議指著天空，驚呼道，“可他們是真仙啊！”

“屁！”

“你狂！”

“我狂？那好，我問你，何來真仙？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老大強詞奪理了吧，的確存在飛升成仙，真龍真鳳總不是羽化飛升的……”

“世間萬物皆有因果，存在必有出處，只是你我不知罷了。”

見自家老二聽得進去，李富貴繼續道，“凡人以我等為仙，我等又以師尊、老祖為仙，老祖卻在痛苦掙扎著覓仙，為何？皆因能力的改變而帶來神秘的色彩，蒙蔽暫時的無知，能力到了，一切就破了。”

似乎是這么回事，姬小劍覺得以前不敢想的銀蓮境好像也變得并不遙遠。

“世間本無仙，就算羽化飛仙的真仙，無非是能力強點，活的久點，看得遠點，懂得多點的人罷了，連做人的道理都糊涂著，修仙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仙也是人？真靈也源自各自族類？老大就帶著我游歷人間？”

這小子心性還好，李富貴略表欣慰。

“可不就是嘛，心性是一回事，資質是一回事，契機也是一回事，胸襟有多寬，眼界自然就有多遠，璞玉藏于深山不會成器，人心不受拷問不知對錯，善惡本在一線毀于執念，因果總能循環無非長短，生死相融相繼又有何懼哉。”

剎那，三個月所經歷的一切猶如光影一般在姬小劍腦海內明滅閃逝，他見證花開花凋，潮起潮落，生老病死，聚散離別，人生百態，自然萬幻，雙瞳中越來越明亮......

這不是頓悟，這是比頓悟還珍貴的東西，是覺醒，是用一種哲理態度思考人生，李富貴淡淡點頭，忽又眉頭一皺，取出一座隔音陣盤，輕輕激活后走出房間。

...

...

籬笆墻外，拴馬樁上多了四匹高頭大馬，似乎感覺出另外兩匹烈馬是外來的，開始欺生，還搶食精料。

畜生之間的事，李富貴總不會閑得蛋痛地去管，但人之間的事他不得不管了，因為涉及到自己。

“諸位小爺，我真的不騙你們，粉雞只剩下兩只，醬牛肉也都沒有了。”

被三位青年包圍著，掌柜的極力辯解，一旁還有位俊俏女子，一臉冷漠，任由同伴胡鬧。

“你騙誰呢？鬼話連篇！”

“我們大老遠從歸墟乘興趕來，總不能餓著肚子敗興而歸吧。”

“若要騙我，信不信明日便讓里正撤了你譚記老店的招牌！”

一個沒得賣，一伙非要強買，店掌柜憋屈至極，說破嘴皮子也沒人愿意信他的，關鍵是他自己也不信，先前那倆客人跟包場又有何區別。

三人越抱怨，心里越火，在美人面前夸下海口，弄一頓大餐都這么費勁，以后還有何顏面。

長臉的青年猛地抬起右拳，就要往店掌柜的眼圈砸去！

“住手！”

背后一聲低喝，眾人紛紛回頭，看到一名戴帽子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后。

“哎呀，小哥啊，你進來的正好，快幫我評評理......”

“少多管閑事！”

見來人穿著還算得體，卻不顯氣質，身板有點高，并不算魁梧，長臉青年厲聲恐嚇道。

“剛才我大概聽了會兒，諸位也別難為店家，畢竟上門的生意誰都想做，今日來時點的菜品稍多，若不介意的話，不如稍等片刻，咱們兩桌并一桌，這頓飯算李某賬面上。”

“好大的膽子，誰要吃你剩下的殘羹冷炙，你當我等是乞丐嗎！”

俊俏女子一直憋著一肚子氣，她指著白臉的青年大聲說道，“這位楊公子是歸墟太保之子。”

又指著大眼的青年，“這位孫公子是歸墟太甲之子。”

最后，含情脈脈看著長臉的青年，臉上浮現著傲慢說，“齊公子的名頭說出來嚇死你，歸墟太常的三公子，人稱齊三公子，難道你要三位公子跟你著一介草民同桌吃飯，還吃的是你剩下的飯菜嗎！”

一片美意被這女子一說，李富貴有些錯愕，他哂笑著聳肩，表示出無奈，“好吧，我高攀了。”

“算了，蟬兒妹妹，咱們不跟俗人們一般見識，換一家。”

擺了李富貴一眼，齊三公子，回頭看看俊俏女子。

“嘻嘻..當然依了齊公子。”

“咱們走！”

大袖甩動，齊三公子帶著眾人大搖大擺走出小院。

四匹高頭大馬耀武揚威地打著響鼻，駕馭聲中竟跑出千騎過山崗的效果......

“多謝小哥解圍。”

擦拭冷汗，店掌柜聽得分明，走的那幾位都是權貴世子，真鬧下去小店就完了。

“緣由在李某考慮不周，這樣吧，不如店家今日打烊，算我包場吧。”

從懷中取出一塊銀錠，足足五兩份。

店掌柜滿心歡喜，五兩紋銀多給了。

“店家，過了歸墟往西，一路上似乎不怎么太平啊。”

將銀兩雙手奉上，李富貴低聲問道。

“的確如客官所言，也就是幾個地痞流寇聚眾鬧事，杏花古村還好，再往正西十里陳家溝那邊鬧得兇點，只要繞道便可。”

收了額外的好處，店掌柜善意相勸，便關上木柵門。

李富貴繞著青木樓極其無聊地轉了很多圈，他數清了到底有幾只母雞，幾只公雞，還有一大群小雞。

也不知過了多久，二樓流光微微一閃。

嘿嘿，三個月歷練換來老二這一頓覺醒，值了！

......

三萬里外，靈藥谷，“百花嶺”某處緊閉的靜修密室前。

大門快速開啟，伊蒹葭抱著一大堆吃食走進去，隨手關閉禁制。

“葭葭......”

坐立不安的花躍戎一躍而起，覺得頭暈眼花。

“花花......”

望著逐漸可憐的師弟，伊蒹葭有些難過。

看著可口的美食，花躍戎忽然產生厭惡的情緒，低聲問道，“老大和姬師兄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傳音通道一直關閉。”

六天了，花躍戎呆在師姐靜修室內整整六天，怎么感覺像過了六個月，難道小瞇眼和小賤被那個不男不女的妖孽給......他有些慌亂，顫聲道，“不行，我得出去找他們！”

花師弟身上的隱情還沒完全消失，伊蒹葭情急之下動了真情，勸道，“可你上次被瘋子施了邪法，一旦出去的話，千萬別離開內門，就一直待在師姐身旁。”

花躍戎大受感動，認真地看著師姐。

“葭葭這份情，躍戎永生永世銘記于心！老大如我再造父母，小賤更是親過兄弟，我花躍戎豈非貪生怕死之輩，大不了找他拼命！”

然后，從懷中取出一物，信心十足地說道，“師姐放心，隱患早已消除，這是老大贈送的逆境丹，克制邪法有奇效呢。如今多了一些，葭葭連日操勞，我也過意不去，給你吧。”

一枚幾乎半透明狀，內涵五蘊熾盛的圓丸靜靜躺在手心里，帶著滿滿的真誠。

聞聽是逆境丹，伊蒹葭微微一愣，作為銀蓮境精英弟子，她還是有一些的，盛情難卻，加之這枚逆境丹跟宗門任務給的好像有些差異，竟吐透露著危險的氣息，輕輕取來，眼角五彩流焰飛閃，欲要用破妄之眼一窺玄機。

一枚丹丸又有啥好辨認的。

老大總是說師姐膽小單純，寧愿少一事不愿多一事，似乎從不主動用破妄之眼吧？

剎那，靈臺內一股醍醐灌頂的感覺轟然炸開。

“師姐表現的太完美了吧……”

歪著頭，花躍戎很奇怪地看著伊蒹葭，試探著問道。

心弦猛扣，驚得伊蒹葭嬌容失色，她仿佛見鬼一般看著逆境丹，木然愣在那里。

恰恰這一幕更加印證黑廝的猜疑，跨步上前抓住“師姐”的手臂，突然，好似萬花筒劇烈旋轉般，周邊景致大面積脫落，一陣頭暈目眩，睜開眼時，驚得老黑一下子扔掉手中之物，嘔吐著猛爆粗口！

“臥槽是誰！媽媽個匹的，不帶這樣玩老子的，誰特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