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過的是極為漫長。

馮蓮花拖著自己快散架的雙腿，盯著在馬廄里悠閑吃飼料的一群馬。她猶猶豫豫，不知該不該牽出自己的坐駕。

好想坐馬車回去！

今日顧易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是讓她和李璟之一起繞山跑，就是扎馬步。

就連午飯都沒叫醒她，美名其曰：意志堅定法！

不過今日顧易也沒短著她吃喝，現在倒也不餓。

李璟之在馬廄門口盯了馮蓮花半日，想起昨晚馮相爺的照顧，他伸手摸了摸懷里不多的幾粒碎銀，打定主意揚聲道：“馮都事，這會天色尚早，不如我請你去吃些東西？”

馮蓮花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腦海里除了躺著再也不想多動半步。

可李璟之再三邀請，她想起馮相爺對于李璟之的照顧，只得打起精神笑道：“去哪吃？”

“這……”

李璟之本想招呼馮蓮花去都察院附近的一家小攤子，但他很快轉了念頭，肯定道：“翠微酒樓！”

若說京中品流復雜，當屬翠微酒樓。

它位于京中繁華地帶，一層二層主要用來接待普通百姓，有時一層大廳中央還會請來說書先生或是唱曲的，日日熱鬧非凡。

三層往上就有所不同，光是進出與前兩層都不在一個大門。而是隱在一處極為普通的院落，以特質金葉子為記，專人引導。

就連馮相也不過是到四層的貴客。

至于第五層，傳說倒是很多，至今無人敢吹牛說上去過。

馮蓮花與李璟之這會便落座在一層，今日來翠微酒樓的不是說書先生，倒是一對唱曲的父女。

也不知是哪里的小曲，咿咿呀呀，婉轉悠揚，周圍的人聽不得這略帶閨怨的曲子，連連嚷嚷著，要聽首歡快的。

父女倆趕忙起身賠罪，換了曲目，這下周圍才安靜許多。

馮蓮花一向愛吃肉食，又幾乎都在馮府里用飯，對于京中的食物一直沒太關注過。

她有些驚詫地看著小二端上來的一大盤油渣炒白菜和桌上的兩碗糙米飯，又看了看周圍桌上的花生米就窩窩頭，后知后覺猶豫道：“這會不會花你太多銀子啊！”

“馮都事莫要嫌棄，目前我的銀子的確有些不足，只能請你吃這些簡陋的食物。”

李璟之面上坦蕩，將筷子遞給局促不安的馮蓮花笑道：“只是油渣白菜和糙米飯，元安還是付的起的，馮都事且嘗嘗，油渣雖不及肉食可口，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李璟之將糙米飯遞給馮蓮花，又在上面澆了些油渣，他目光中帶了熱切。

馮蓮花暗自揣摩著李璟之剛剛的話，安下的心瞬間繃成一條直線，她趕緊大大吃了兩口糙米飯，憨憨笑道：“你還別說，挺有嚼勁的。”

李璟之放松地笑了笑，他吃相極為優雅，相比起身為世家女的馮蓮花，更像一個真正的貴族。

馮蓮花本就不餓，硬是塞了半碗飯，這會忍不住打了個嗝，好在周圍都是些漢子，也沒人注意馮蓮花失禮。

李璟之放下手中的筷子，很是禮貌地接過馮蓮花剩下的半碗飯，先拿小勺細致地撥進自己碗里，才笑道：“馮都事不介意吧？”

“不會，不浪費糧食就行。”

馮蓮花有些琢磨不透李璟之的想法。只能連續喝了幾口白水，壓住了打嗝的念頭。

她無聊地看著安靜用飯的李璟之，耳朵里斷斷續續傳來鄰桌的談話聲。

“我說常老哥，你上次說的那事怕不是你自己編的吧！”

“放屁，我常大什么時候說過謊。那是我親眼所見！你若是不信就算了，你閨女后天不就要嫁進張家村么，你若是不信，把人送進去試試！”

“你看你這人，我這不是打探了幾日都沒有人去報官，這才來再問問你。看在咱老哥兩這么多年在這吃花生米的份上，您再給透露透露？”

“老李頭，不是我不幫你，這事實在不能讓太多人知道。你要么就不要嫁女，要么就當沒聽過這檔子事！”

馮蓮花聽的入神，她一雙眼直直看向李璟之，身子卻慢慢偏向了鄰桌。

可那兩人之后再也沒說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除了一些酒話便是吹噓自己。

李璟之從懷中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他斜眼看向那兩人，冷冷笑道：“不過是賣女換些酒錢的勾當。馮都事聽個新鮮便罷了。”

他起身走的干脆，馮蓮花也不好繼續再坐著聽。

好在翠微酒樓離馮府不遠，李璟之將馮蓮花送到門口，有禮道：“今日多謝馮都事賞臉，還請馮都事替元安轉告…”

他頓了頓，嚴肅道：“對于馮相的謝意。”

馮蓮花瞥了一眼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管家，干巴巴笑道：“自然自然，李都事趕緊回去休息，莫誤了明日的點卯。”

月色初上，將路上的人影拉的老長。

馮蓮花坐在馮相爺的書房，她打著哈欠，又喝了幾口熱茶，一直等著馮相爺放下筆，才幽幽道：“爹，你不是說我考上都察院就不干預我的婚事么？”

“沒錯，爹現在可有逼你嫁娶？”馮相爺背著手，滿眼欣賞地盯著自己的大作，并不覺得有哪里不妥。

“爹，你這樣就不對了，我與顧易的婚約還在！”馮蓮花緊緊盯著馮相爺的臉，她可不能再被糊弄過去。

“爹當時怎么與你約定的？你仔細想想？”

馮相爺看著一臉詫異的馮蓮花，難得開懷大笑道：“爹只是答應以后不干預你的婚事，并非是替你退婚呀！”

馮蓮花就知道這老狐貍才沒那么容易妥協。

既然此路不通，那便讓顧易自己提出來！反正他也看自己不順眼，應當不是什么難事！

畢竟現在還有更重要的。

她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被耍的心情，疑惑道：“爹，京中世家都喜愛肉食么？”

“那倒不是，除了宮中，也就咱們家肉食一貫用量大些。”馮相爺挑了挑眉，語氣很是平淡，“你懷疑李璟之。”

“爹，你知道了？”

馮蓮花總算安心了許多，她一口氣還沒出完，就聽馮相爺笑瞇瞇道：“別說爹不心疼你，把今晚在翠微酒樓聽到的事盡快告訴顧易。”

“果然有大案子么？！”

馮蓮花精神抖擻，她雙手握拳，忍不住在地上轉了幾個圈，猛地反應過來：“爹，你是故意讓我進的都察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