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曙光透過戶牖投映到輝煌森嚴的宣仁殿內。

封云楚十二旒金冕垂纓耳鬢，華袞九龍繡襦裳，白玉佩系于明黃龍袍腰間，畫眉鷹銳，睥睨眼前站于兩側的文武百官。

紳緌官帽，紫服延地，柳鐘珣面露鄙薄之色，卻將其掩蓋天衣無縫，他手拿朝笏，上前一步稟奏道：“陛下，臣負責招工一事多虧了蘭王協助，現已妥當，只待陛下下令開工。”

蘭王封奕塵淵眸似冰柱，冷硬中摻雜一絲順從，他笑道：“東楚之矩矱，聽令于天子，微臣不過是做了分內之事，再者大事未成，豈敢受益。”

柳鐘珣面色一僵，他倒是謙虛，把功勞撇的一干二凈，他又道：“既然如此，還望陛下早日下令。”

封云楚劍黛如霜，覆蓋冰雪，凍住了疇昔的柔和，他寬博的手掌放于膝蓋上，旒蘇遮住眼簾，只有濃濃的煞氣鋪天蓋地席卷，像刮了一場龍卷風，吹的大臣們心神攝懼。

他沉聲道：“那便從明日起開工，蘭王，定要盡心盡力協助柳相。”

柳鐘珣心一沉，忘了眼剛正不阿的蘭王，又瞧了眼似乎早有猜疑的帝王，最后將目光放于從始至終淡定自若的太尉馬莫勤身上。

只聽蘭王道：“臣定當不辱使命。”

柳鐘珣心緒雜亂的收回目光，忙道：“微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陛下之望。”

封云楚點頭，眸光陰鷙，緊抿的薄唇威嚴似震，森寒的眼周正審視著殿內大臣們的表情，不似登基之初那般昏聵，他道：“前期就交給柳相和蘭王，待第一批麝粉布帛茶葉生產出來，通往各國的后續之工就交給穆大人。”

穆黎雖心有疑慮，扔不敢違抗帝王之命，他躬身道：“微臣謹遵陛下旨意。”

封云楚眉眼蘊藏一股慵懶，對眾人道：“可還有事稟奏？”

底下鴉雀無聲，他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冷聲道：“無事便退朝。”

他轉眸，正欲起身，只聽百官中走出來一位大臣道：“陛下。”

不止是封云楚，其他文武百官的眸光也頻頻望向他，那位大臣道：“陛下尚無子嗣，乃因與皇后娘娘相愛，為了東楚的江山，微臣認為陛下應廣納后宮，早日誕下皇子……”

所有大臣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可知道此事就連丞相和太尉都不敢輕易提起，這位大人是不要命了嗎，竟敢說這樣的話。

封云楚目光邃然一冷，凝望那位大臣的眸子好似幽黑的深淵，只要不小心跳進去，便永遠不會見到亮光，他嗤笑道：“朕登基不久，傅大人這是在詛咒朕江山無望嗎？”

那位傅大人立刻哆嗦著身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鬢角滲出黏膩的冷汗，整個人嚇得魂飛魄散，“陛下，微臣不敢，出言不遜，還請陛下息怒。”

連聲音中也帶著顫栗。

傅大人一向溫言寡順，是朝廷里心機不深，且無任何過錯的大臣，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慫恿。

封云楚冷邃的眸子慢慢展開，只淡淡道：“你起來吧。”

那位傅大人扔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身軀酥硬的像一截一截被火燃燒的木柴，“微臣不敢。”

其他大臣也是嚇得一身冷汗，沒人敢說話，只有柳鐘珣與太尉面面相望，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

不能為他們所用，那便只能借刀除之。

既然如此……

封云楚冷峻的下顎微微一勾，似是嘲諷那些在背后慫恿之人的愚鈍，他晃了下身子，松散道：“朕自是知道傅大人的良苦用心，朕也知道你是為東楚著想，那便這樣，選妃之事朕就交給你了。”

柳鐘珣眸光一頓，掉進冰潭般沉滯，說這樣的話，帝王竟未動怒。

這與他登基之時的酒囊飯袋，不問朝政完全不同。

他不納后宮，沒有子嗣，正如他所愿，可……若真是如此，只怕會更加麻煩……

傅大人抖抖索索的忙謝恩道：“謝皇上不殺之恩，微臣遵旨。”

封云楚眸光清曜，無波無驚，淡然道：“那便退朝罷。”

早朝之下，封云楚直接來到了偏殿，再此等候的還有黑煞白煞。

倆人不再戴著面具，見到封云楚微微施禮，便直奔主題，黑煞道：“皇上，那日柳鐘珣下朝之后，只在府中逗留片刻便趕著馬車往鄌吳城以東，屬下跟著，見他進了一家茶莊，只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便出來了，此后回府，并無見朝中其他的大臣。”

封云楚沉默，斂眸道：“你繼續跟著柳鐘珣，此人行事陰險狡猾，當小心些。”

黑煞點頭，思緒飄渺，喝了一口冰涼的茶便離開偏殿。

封云楚又對白煞道：“柳鐘珣假傳圣旨之事可有進展？”

白煞慵懶的拖著腮幫，彎眉清柳，卻也藏不住眉宇間的哀愁，“公子，你都不知道，那柳鐘珣有多膽大妄為，據我調查，除了他的正室，剩余的十七房側室都是用假傳圣旨來欺騙那些女子的家人。”

封云楚挑眉，斟了杯茶，嘲諷道：“他的膽子可真是大啊，等查到證據，朕定割了他的腦袋。”

白煞又道：“那些女子大多數都是出身貧寒，柳鐘珣綾羅綢緞做聘禮，再加上有圣旨，哪有敢違抗的……除了雪嫣姑娘……”他小心翼翼的，見封云楚神情不對，又立刻閉嘴。

封云楚心一沉，數日相隔，好似數年不見，那個神奇的女子，在他心里像清晨的一滴露水，滴在他的心口，凝固成冰，他的心漸漸的被冰封，好似再也不會融化，是因為什么讓他對她想念，又是因為什么讓他如此自責……

他對她無心的承諾，卻成為他這輩子心底永遠的傷，本以為早晚會愈合，可掀開后確是血淋淋的疤痕。

他答應她，送她全世界最好的釵子，他答應她，要帶她回家……

封云楚心緒紊亂，默默的闔上雙眼，陷入無盡的沉痛之中。

白煞閉著嘴，心里自責，真不該說這個名字，可若查柳鐘珣，不說又不行……

他也沉默著，若想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