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壽宗弟子明明分散坐在青遠學生之間，但此刻兩者間卻隔著無形的天塹。

顧樞臉色如常，只一雙眼里涌動著情緒。

臨行前，宗門將此次前去交流的同輩召集在一起。特地交代眾人，一定要珍惜此次交換機會。青遠的千水潭，能減輕玄壽宗修煉方法帶來的副作用，更快地恢復成常人模樣。

青遠書院在基礎知識的教學，在幾大仙院中首屈一指，去取長補短，才能夠更好地發展自己。

那日散了之后，七蔭道人將顧樞單獨留下。

七蔭道人背對著顧樞，沉默著站立了許久。慢慢抬起頭，盯著堂上的燈火，“顧樞，好日子可能不多了。”

忽明忽暗的燈光，讓七蔭道人的聲音里盡是蒼老和灰敗。

“修真管理局已經不復當年，仙院間的平衡遲早都要打破。現在的太平也不知能維持到什么時候。”七蔭道人長嘆一聲。

“已經這么嚴重？”

“幾百年的時光，仙凡兩界的繁榮早勝當年。按照現行的培養制度，修真人數早就是個可怕的數字。這靈氣遲早要消耗殆盡，重蹈覆轍不過是時間問題。我活得夠久了，應該還能勉強安穩了此殘年。只是可憐你們這輩，哎！不知道我玄壽宗，能不能跟當年一樣。”

七蔭道人慢慢轉過身，“顧樞，同窗之誼，最難相忘。宗門將你們送出去，也想讓你們能結個善緣，日后也好多條生路，切記。”

顧樞看向教室里被孤立的一個個玄壽宗弟子，自嘲地笑笑。

本是為了防止本宗弟子抱團，特地分散開來，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造成如今的這般處境。

剛剛那些人聚集在院子中，不肯進門，壓低了音量的討論聲卻從外面不斷地傳來。

就算是幾個破碎的詞語，玄壽宗、北境、吃人，隨便一串聯，也知道這群人在想什么。

謠言就是謠言，時間久了自然不攻自破，顧樞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沒想到青遠這么多人在背后指指點點，竟沒有一個敢上前出聲。

又或者，這群人真的能堅持不教室，絕不與他們心中的“殺人犯”為伍。顧樞覺著，他倒還能稱贊他們幾分骨氣。

現在這般，哼，青遠的這群人恐怕擔不起宗門的期待！

片刻，玄異真人走進教室，對著眼前的景象慢慢挑起了眉。

教室里像是矩形的紙張上分布著許多圓形的洞，而玄壽宗弟子落在圓心。

玄異真人掃過教室內的所有人，在玄壽宗周圍的圓圈上停留了許久。盯著臺下眾人，眼里是滿滿都是諷刺，“各位，不如先來做道題。來，告訴我，在這個房間中，你們要如何落座，才能夠讓你們同玄壽宗弟子的平均距離最大？我教的這些，平時學不會，現在都用在了待客上？”

冰冷的聲音里，明晃晃的都是壓抑的怒火，教室里的青遠人鋒芒再背，如坐針氈。尤其是坐在圓圈邊沿的學生，只覺著心底一陣陣發寒。

側頭看看旁邊的玄壽宗弟子，模樣看上去也挺正常，好像也沒有那么可怕。

也是，畢竟玄異真人可是青遠的大仙師，玄壽宗弟子怎么比得上？

那幾個學生一邊覷著玄異真人的面色，一邊慢慢朝著座位中間挪去，漸漸靠近玄壽宗弟子們。

只是等到那幾人完全坐到蒲團上后，一個個都繃直了身體，目不斜視，僵硬無比。

玄異真人見狀冷哼一聲，開始授課。

無規堂的這群少年們，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這節課剛好是數學課，又剛好是玄異真人授課。

抽象的公式搭配上冰冷的音調，讓時間都過得飛快，全部心神都在理解推理證明，其他的東西便無暇顧及，一時少了許多恐慌。

“下課。”

直到玄異真人敲響下課鈴，這才驚醒一眾少年。

腦海里被數學擠出去傳言，一下子好像解除了封印，突然趁虛而入。要被吃掉的恐懼，逼迫著他們從座位上彈起。也不收拾背包了，也不磨蹭不想上課了，幾人抱起桌面上的東西就往外跑。

快跑啊，玄異真人不在了，壓不住了！

剩下的人看到這般動靜，也回過神來！

趕緊，下節課，得搶個好位置！晚了就只能跟玄壽宗坐一起啊。

于是，上課前被擠過一遍的門框，又被迫接受了第二波沖擊。

孟希聞默默看著面前的怪相，低下頭，記好最后幾行筆跡。

“姐姐，你怕不怕。”

是那個玄壽宗的小姑娘，剛剛開口將孟希聞喊之后，就一直安靜坐在旁邊，沒想到這個時候忽然開口。

孟希聞抬起頭。

怯生生的小姑娘，披散著頭發，蒼白的嘴巴里吐出長長的鮮紅舌頭，嘴角的虎牙往下滴著涎水，漆黑的瞳孔消失不見，只剩紅白相間的眼球。

呵，做鬼臉！姐姐我三歲就不玩了，好不好。

孟希聞將背包整理好，用手掐住臉頰，翻出眼瞼，湊到小姑娘面前，“小妹妹，我告訴你哦，我可是最喜歡吃小朋友的。”

說罷，直起身來，喊上蘭柯幾人，走了出去。

顧萱收了面上的表情，恨恨地看著幾人的背影。

哼，青遠學生真討厭！

“顧萱。”

聽到哥哥的聲音，顧萱慌忙端坐好。啊，差點忘了正事，剛剛這樣，不會讓哥哥關注到那女生了吧。

完了，完了，危險性再上升！

哼，都怪青遠的學生太討厭了！一個個惺惺作態，要不是為了哥哥，才不稀罕來青遠呢。真論起歷史來，青遠還不知道差玄壽幾條街呢！

看到孟希聞幾人走遠，無規堂中只剩下玄壽宗一行人。

幾人恨恨地將手中的東西砸到桌面，“我不要去什么千水潭了，在宗門待一輩子也比這強！”

顧樞慢慢站起身來，“不要沖動，不要惹事。”

那幾人聽了顧樞這話，捏緊拳頭，沉默不語。

顧樞見狀，“此行來之不易。七蔭道人舍了一只機械手，才得來我們幾人的機會。你們說得輕松，但宗門中得不到這些機會的呢？”

幾人低下頭，依舊沉默。

顧樞不再多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