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子才不信呢，難道還能有千里眼順風耳？

這時伸了懶腰的曲秋亭猛然回頭，驚的云珠子也朝他看向的方向，從那望去，只能望著門外綿延無盡的青石板路，楓葉似火，那是她每天徘徊的地方，青煙裊裊，隨風而動，煙纏繞彌漫在整個院落，甚至順著她的指尖緩緩而上。

手腕的小財神越發炙熱，她突然意識到不對，這煙如同有意識一般，撩開寬大的袖袍，煙過的皮膚密密麻麻紋著黑色的紋路，有紋路之地，她已經感覺不到此處的存在。

她僵在了原地，那是因為她四肢皆纏煙而過，動彈不得，“師兄……快跑……”還沒說出口，便口鼻入了一小股的煙，眼前天旋地轉，不知人事。

曲秋亭微微一笑，“何來跑之一字，這可是我的地方。”

剛剛綿軟婉轉的煙突然凝固在空中一瞬便化為快速流動，門前隱在煙中的人影手一捻，煙化萬千鋒利的針，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便是曲秋亭。他倒是毫不在意，只是無奈對著地上的人說，“這就暈了？真是個沒用的小廢物。”

“這點本事怕是不夠？”煙近不了他身半分，細看，煙針像是碰到什么堅硬的東西，全都消失于無，很快，他耳邊全是嘈雜的聲音，原來，煙針不過是誘餌，一雙手拽去了他眼前的白綢。

曲秋亭猛喝！“滾！”這一聲怒意滔天！

綠色的藤蔓從地面破土而出，繞上了拿著白綢的手，只見那人兩指一并，化煙為刀斷了藤蔓。

等想拿著白綢離開，才發現，放眼望去，他的煙布了滿山，他的藤蔓便也張了滿山，參天的楓樹，被纏繞包裹的綠油油，見不到一點紅色。

花隨路而開，藤伴樹而生。

雖都纏樹不動，但他心里明白，這些藤只不過蓄力待發，他踏過去一步，便能把他撕成碎片。

一根藤蔓都無的青石板路如同陷阱，那又如何，他手一揮，濃煙滾滾，煙翻滾著削去藤蔓，被斷頭的藤蔓落地又再生，這一過程，殺戮和再生好似無窮無盡。

灰色的人影越來越接近山下，他的眼睛布滿紅色的血絲，專注凝神，嘴角慢慢揚起，“快了！快了！就快了！”最大怒吼終究被滔天升起的藤蔓所打斷，他手無力的垂下，掌中的白色在黑暗和綠色中夾雜，如此耀眼，一如不遠處的人影。

灰衣男子苦笑抬頭，遮天蔽日的藤蔓纏繞的密密麻麻，這里變成了曲秋亭的天下，這便是他口中所說的，他的地盤，“還是差了一步……”

不由得苦笑連連。

一根細小的藤蔓，顫顫巍巍纏繞住了白色的綢緞，灰衣人也未強求，隨它拿去，不消片刻，便交到了曲秋亭的手中，他慢慢系好白綢，又重新回到了往日的樣子。

“師弟，這可不是姑娘拋的繡球，喜歡便可以搶去。”曲秋亭站在山的最腳下，他手一抬一揮，無數的藤蔓發出簌簌的聲音，好似一呼百應。

細小的藤蔓纏繞在他的手指，很久才依依不舍落回地面，淹沒在遍地藤蔓中。

“師兄！許久未見！”灰衣男子抱拳，語氣爽朗愉快，還夾雜著興奮，即是久別重逢，又是棋逢對手。

“無常子，上去喝杯茶吧，不過沒有熱茶喝了，熬茶湯的小師弟已經被你迷暈過去了。”他大步走的飛快，全然看不出是眼盲之人。

灰衣人無常子在后面步步緊跟，面有欠意，畢竟，他知道師兄一直都喜歡獨居，從沒想到，如此夜里，還有個小師弟在，所以出此下策，直接把人迷暈了過去。

突然人停在了半路，無常子差點撞到他身上，曲秋亭回過頭，“明天記得好好賠不是，畢竟，她很不經嚇。”一個穿墻而過的紙團子就能讓她老老實實待到現在。

“那，師弟喜歡什么啊？”

曲秋庭想都沒想，“銀子！”

無常子坐立不安，畢竟身邊地上還暈著一個人，可面前的曲秋亭就是置之不理，他摸著自己的下巴，也搞不清曲秋亭的心思，讓他陪不是的是他，放任不管的也是他。

這么在地上躺一夜怕是會著涼。

曲秋亭知道云珠子躺在地上，畢竟，她手心的紅色在黑暗中十分耀眼，他坐的安然，“自會人管她，無妨，上次見你，已是許久之前。”

殷碧城喝著手中的涼茶，只覺苦澀，“上次面時，師兄也不是這幅樣子，而且，現在是我回來的好時機，還有兩個月便是道場大宴，到時，十方道門齊聚……。”

“這日子過的可真快……”曲秋亭手托著腮喃喃道。

他看不到對面坐著的人的神情，豈能知道對面的殷碧城聽他這句，搖了搖頭，“師兄真是毫不在意，你觸手可得的，卻是我求而不得的。”

他想要的，是府主之位，只是作為孫不二的徒弟，他能做的就是如同他的師父一樣，成為天師府的一把劍。

羨慕和不甘深埋心底，是橫在這對自小一起長大的師兄的中間的溝壑，他愿拿命去奪，打敗曲秋亭，是他心頭的執念。

“想要就自己去奪，十方宴，此次，我亦不會出席，師父他老人家已經瞞兩年，如今怕是瞞不下去了，讓那群老家伙們知道，怕是笑的半夜都能醒來。”

畢竟十方道門并非是心甘情愿聽從，只不過是被天師府強力壓制，當初決定方式很簡單，誰能揍的過誰，就得聽誰的，除了玉清觀，和扶塵觀棄權，其他全被老天師揍了一遍。

是以，他們想……揍回來……可惜，他們的弟子亦是在五年前的道試中被曲秋亭揍的爬不起來。

“師兄，看不見便是棄了劍。”皆知曲秋亭的符，卻不知他的劍，符道是天注定，可劍道，是他自己的選擇，磨練一生而大成，如今看不見，劍又如能指向誰？

也許，除了曲秋亭，最了解他的人便是殷碧城，他知道他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門外這時出現一個人影，殷碧城回頭望去，有些疑惑，“你是誰？”

“在下搖光。”

立在門前的人落落大方抱拳行禮，殷碧城眼前閃過一絲光，這人披著月光而來，也如月光般清冷，只是他的目光在觸到軟攤在地上的人時波動了起來，目光瞬間好似冰冷萬分。

片刻殷碧城便明白，原來是為了地上躺的這個小師弟而來。

搖光繼續道，“見山中有異，云珠子師弟又遲遲不歸……”

“你不放心她？”曲秋亭歪過頭，話雖然說的輕飄飄的，可好似在探究，“玉清觀，干的就是徘徊生死兩岸之事，你的擔心，會傷了你自己。”

可惜，搖光直直抱起地上的人，一如既往的輕，他摸了摸她的手冷的好似冰塊一樣，對于曲秋亭的話，他分耳不聞，走的也果斷，臨走一句話未說，只寒意逼人。

殷碧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知道被人嫌棄了，很嫌棄的樣子，那不語是在隱忍罷了。

“一襲白衣如月，膚色潤盈，嘴唇薄而色淺，身長腰窄，鳳尾的眼眸好似包容萬物，又好似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殷碧城真是一頭霧水，“你又看不見，形容的還真到位。”

曲秋亭笑了，如果有個人在你耳邊說上一百遍，便是瞎子，也能想象出那個人的身影了。

搖光這個名字，他都聽膩了，但是她沒白說這么多遍，現下看來，她對他也并非可有可無。

“你就這么放任他帶那位小師弟離開？畢竟是位來歷不明的人物，也許，是位大人物。”殷碧城瞇了瞇眼睛，對于搖光此人他知道，可他的家世，故里，雙親，都是天師府打探不到的消息，但是老天師明確說過，他雖非同門之人，可也不是敵人。

“是位大人物啊！而云珠子不過是個普通的弟子，無妨。”

殷碧城卻不認同，“云珠子真的是小人物嗎？據我所知，也許不久的將來，她才是能與師兄并肩之人，玉清觀，除了她，再也無人撐住門楣。”

是的，不是她的兩位師兄的能力不夠，而是無人，玉恒權身負殺孽，行事莽撞，與玉清觀尋真探道四字，背道而馳，至于鎮元子，失了一竅，甚與常人異。

他說來自己都心生詫異，從袖中，抽出煙袋，抽了起來，每次他遇到想不通的事時，便有這個習慣，吞云吐霧，反而能頭腦清明些。

“玉清真人居然尋了個女娃娃，女子啊……”像是想到了什么，睜眼看著吞吐的云霧消散，他眉眼多了絲悲色，“難過紅塵二字。”

曲秋亭隨手揮舞著鼻尖縈繞的煙味，“放心，她身懷陰司地令，你也放心，她是天煞命。”

這邊搖光背著云珠子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靜謐無聲，只有兩人清淺的呼吸聲，他走的很慢，慢悠悠對著身后的人道，“不要動，我帶你回去。”

他身后的嬌小的人不知道何時醒，只睜著眼睛，手緊緊攥著他的領口，“師兄，我夢到你們都不見了……”

是的，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黑暗中只她一人，她喊著每一個人的名字，可沒人回答她，那一刻，她滿心恐懼。

“起碼，現在，我在。”他一只手握著那只攥的過于緊的小手，觸手冰冷至極。

云珠子聽他的回答，側望著蔓山遍野的藤蔓，記憶涌回腦子，“浮沉子師兄呢？他沒事吧？”

見剛剛還在為一個夢而恐懼，轉眼便去關心別人去了，搖光面無表情望著遠處，從胸口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后道：“我餓了。”

“那就去食堂！”云珠子的眼睛睜亮，“我帶師兄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