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大概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的吧……那時候初次見吳修，就有一種很明亮的感覺，大概是那種能夠讓我從灰暗心情中拔出自己的明亮，我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生活是多么頹廢。當時的我根本沒有好好打算過未來，或者說，我每一天都是得過且過，直到過不下去為止，對以后人生那么漫長的時光，我連一點點概念都沒有……在他說要當我男朋友的時候，我才開始盤算起未來的事情。”

袁寶珍重重地提起一口氣，又緩緩地放下：“剛認識的那段時間真的每天都像夢里一樣，不管做什么事都很有干勁，就像人生的發動機重新啟動一樣。吳修當時在學校附近打工，我們每天都見面。后來，為了更好地和他在一起，我搬到他的出租屋，每天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對此，我樂此不疲，沒想到他卻倦了……每天回來越來越晚，還經常嫌棄我做飯不好吃。”

“再后來，他對我越來越冷淡，連話都很少跟我說。我越熱情，他越厭煩。我每天都在想自己做錯了什么，一直忍耐他的脾氣，直至最后發現他把其他女人帶回出租屋，我才終于抑制不住，哭著摔門而出……”袁寶珍無奈地笑了一下，“當時是一個大黑夜，我一個人走在冷清的路上，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崩塌，我只能逃跑……可是離開之后我又要怎么辦呢？熬到大半夜，我實在熬不住了，厚著臉皮回去，卻發現自己的東西都堆在門口……真狼狽啊，就這么被拋棄了……我又能靠誰呢？”

“袁女士，那種人不值得，您靠自己……”4836有點悲憤地說，卻被杰克馬上打斷：“4836，你先去幫袁女士倒一杯水過來。”

“沒關系的，都過去那么久了，我不在乎了……”袁寶珍的語氣恢復了冷淡，“除了失敗的成長和失敗的愛情，我的前半生過得還算順遂……總之，雖然不喜歡上課，但還是能勉勉強強畢業，又勉勉強強在一家制藥廠找了一個糊口的工作，人生又勉勉強強能運轉起來……只不過，也就是勉勉強強活著吧……”

袁寶珍說話時斷時續，偶爾還會陷入一段時間沉默。杰克和4836在一旁盡量屏住呼吸，生怕干擾了她。

“工作后的生活比起學校更加枯燥，每天除了工廠就是宿舍，之前的朋友全部斷了聯系，連想要頹廢過日都找不到伴。就在我快要熬不下去的時候，工廠有個同事給我牽了一條紅線，說有個不錯的小伙子介紹給我，說我們看著都是老實人，應該可以合得來。當時我就暗自覺得可笑，我可不是什么老實人，我只是一個被遺忘的人……要是當時意識到這一點就好了，唉，這都是后話了……

同事介紹的這個小伙子，叫張軍，雖然同事用“小伙子”稱呼他，在我看來他卻像個小老頭，話不多，表情也不多。說實話，我對張軍真的沒什么感覺，但他后來還是成為了我的丈夫，不對，是前夫了……當時大概因為我們看起來都一樣吧……一樣都需要一個伴，不同的是我是自己需要，他是母親覺得他需要。沒過多久，我就和他結婚了。

剛開始，兩人都相處還算融洽，偶爾他還會關心我一下。雖然沒有那么甜蜜，但比起一個人生活也好了許多，日子也沒有那么拮據，就在我以為人生就會接著這么平穩地走下去的時候，一系列變動出現了。”

講到這里，袁寶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也沒想到人生的天平會從此就這么往厄運傾斜下去。

婚后不久，我公公得了急病離開，張軍不放心婆婆一個人，所以讓她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婆婆對我并不是很滿意，她覺得我本身一無所有，還連家務都做不好……她一直在我耳邊嘮叨，從我下班回來到完手睡覺，從起床后到去上班，我要是忍不住回了幾句嘴，她就更加變本加厲地指責我。矛盾這樣一點點積累，張軍對此卻不以為意。

那段時間真的很辛苦，偏偏張軍工作越來越忙，根本沒有時間搭理我……我和婆婆的關系越來越僵，我還以為會被趕走……不過，后來我懷孕了，家里稍微消停了一點。本來我婆婆還讓我辭職在家待產，可我實在不想和她呆在一起，太辛苦了，總覺得被壓得抬不起頭……

然而，小星出生以后，我還是辭職了……小星是我兒子，出生之后身體就不是特別好，婆婆說是我身體太弱才會這樣，為了更好地照顧小星，我只好整天呆在家。那時候張軍剛升了職，一顆心全在工作上，婆婆只會念叨我照顧丈夫和兒子不到位，一直指揮我干活……

小星一直哭一直哭，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要怎么去照顧他呢……我大概是一個不盡職的母親吧……總之，小星出生并沒有給我帶來慰藉……這么說是不是很過分，沒想到我居然是這樣的母親。”袁寶珍的神情透出一絲暗淡，4836連忙把水遞到她面前，她的手剛碰到杯子又躲開了。

“這樣的杯子，我們家好像摔了好多個……”袁寶珍低頭盯著杯子說道，“后來，張軍加班更加嚴重了，回到家經常亂發脾氣、摔東西。婆婆心疼兒子，經常順著他，我偶爾勸說幾句，就遭到他們的白眼……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就成為了他們口中那個沒用的女人，有時候我甚至出現了幻覺，總覺得婆婆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總覺得家里好像又打碎東西了……絮絮叨叨講了這么多家里的瑣碎，你們一定聽煩了吧？”

“哪有……您盡管說就是了，不必顧慮太多。”杰克回答道。

“我無數次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沒用……之前的吳修是不是也是因為我沒用才拋下我的……還有后來的小邢……”

“才不是這樣的！”4836忍不住打斷袁寶珍。

“是嗎？所以不是我的錯對不對？所以我的報復是合理的對不對？”

4836瞪大了骷髏眼，張嘴張了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反而是杰克開口了，延續了一貫的禮貌風格：“袁女士，請您繼續說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