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往日的慵懶優雅，今日的程皇后身穿大紅金鳳妝花褙子，發髻上的鳳冠光鮮奪目，整個人看上去處處透著華貴雍容。

她端坐在上方心安理得地接受著外命婦們的朝拜，親厚些的身份貴重些的賜了小杌子多說幾句，尋常的則微微頷首便示意宮人領著她們去往御花園的宴席，一國之母的儀態畢顯。

趙寶姝也一改往日的張揚跳脫，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小了一號的金座上聽著長輩說話，只是偶爾裙擺下左右搖晃的雙腳暴露了些心緒。

周裴看得好笑，正想著找機會到她旁邊調笑她幾句，外邊卻傳來了內侍高高的通稟聲：“太后娘娘駕到！”

一眾內外命婦都是一驚，忙站起身來相迎，程皇后也有些驚訝，但笑意更盛，起身走到門口親自扶了周太后進來。

周太后臉上掛著笑意，任憑皇后扶著，走到周家的女眷旁時，沖著周裴招了招手。

周裴猶豫了一下，還是笑著上前挽住了太后的胳膊。

“家里可有什么缺的短的，盡管跟哀家說。”周太后被扶著坐上了正上首的金座，拍著周裴的手，笑容比方才又多了幾分慈愛。

一眾的王妃侯夫人看在眼里，看向這個年輕小姑娘的目光又多了幾分鄭重。

看來周四姑娘很得太后歡心的傳言，果然是真的。以陛下對太后娘娘的孝順以及太后娘娘的手腕，這周四姑娘既然被寫上了禮部的單子，多半就八九不離十了。

林太夫人聽著就笑了起來：“瞧娘娘這話說的，好像我們周家養閨女多不盡心似的。”

林太夫人與太后親厚，這玩笑話自然沒人怪罪，旁邊的王妃夫人們也都笑著湊起趣來。

周太后看了一眼在旁邊站得有些拘謹的周裴，喊了趙寶姝：“……帶著你妹妹去園子里玩去吧。”

站在一邊的趙寶姝一聽心里就樂開了花，臉上還裝作若無其事，攜了周裴一同走出了翊坤宮的大殿。

兩人還未來得及松口氣，身后就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大表姐，周四姐姐，你們等等我嘛！”

大公主一聽就繃起了表情，周裴暗暗稱奇，轉身去看什么人竟然能讓趙寶姝如此戒備。

那小姑娘瞧上去比周裴要小上一兩歲，扎了滿頭可愛的小辮子，頭上插了一對粉嫩的蝴蝶小簪，透明的蝶翼隨風舒展，煞是好看。一身姜黃色的衣裙，長著圓圓的娃娃臉，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看上去很是活潑可愛。

是玉璋長公主的獨女，徐珞雙。

“你又跟來做什么？”趙寶姝虎著一張臉。

徐珞雙看向她的眼神亮晶晶的：“表姐你肯定是去相看夫婿的，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趙寶姝一噎，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周裴挑了挑眉：“相看夫婿？”

“周四姐姐不知道嗎？”徐珞雙瞪大了眼睛，童言無忌：“我娘說今日這個宴就是皇后娘娘用來給大表姐擇婿的呀。”

怪不得程皇后今日如此鄭重的模樣，連許多時日閉門不出的太后娘娘也來了。她還在奇怪呢，心想著娘娘總不會是為了給她撐面子專程跑一趟的吧……

周裴便笑瞇瞇地推搡著趙寶姝：“這么大的喜事，怎么殿下也不同我說一聲？”

趙寶姝扭頭就走：“什么喜事？胡說八道。”語氣聽起來并不是十分歡喜，更是沒理睬一腔熱情的徐珞雙。

周裴便沖著有些黯然的小姑娘招了招手：“縣主既然出來了，就和我們一道去園子里吧。”

徐珞雙這才高興起來，蹦蹦跳跳地上前抱了周裴的手臂：“周四姐姐叫我雙雙就好。”

玉璋長公主是先帝所育的公主中與陛下最親厚的，所生的獨女也在六歲的時候便被冊封為宜敏縣主，恩寵可見一斑。

周裴在趙寶姝的大宮女滿兒口中聽過這位小縣主——受盡家中長輩寵愛，又是宗室年輕一輩里最體面的，性子卻不甚霸道刁蠻，只一點：最大的愛好就是得空了就往大公主身邊湊，儼然一副不折不扣的小擁躉的樣子。

周裴倒是有些理解這行為。

小孩子都喜歡跟著與自己親厚的大孩子后面，可惜大孩子往往喜歡和自己年歲相仿的玩伴玩耍，對此并不甚在意——趙寶姝雖然已經及笄，不算孩子了，但從來也是特立獨行的人，又哪里能受得了這么一個一派天真的小跟班整日跟在自己身后念叨？可其余的公主又都是一副戰戰兢兢在宮里求生的模樣，只怕這位小縣主又瞧不上……

不過，大公主一副很厭煩徐珞雙的模樣，卻從來不曾驅趕過她，想來心底也是有幾分喜愛她的。

周裴便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拉著徐珞雙在后面嘀咕她聽來的消息，趙寶姝在前面聽著她“雙雙”長“雙雙”短的，覺得自己腦門上青筋直冒，氣呼呼地頓住了腳：“你直接來問我就是了，問她一個小屁孩做什么？”

她還未答話，徐珞雙已經嘟起了嘴：“我才不是小屁孩呢，我十一歲了，馬上就要嫁人了！”

趙寶姝嗤笑一聲：“就你這樣，還想嫁人呢？哪家把你娶進門，你相公可有得頭疼了！”

徐珞雙聽不大懂她的意思，但知道不是好話，氣得一跺腳，撒開了手扯著的周裴的袖子：“那我要去問問表姐的心上人，看看他會不會頭疼！”

說完便一溜煙地沖著御花園的反方向去了。

趙寶姝目瞪口呆，指著那方向：“她，她要干什么去？”

“那好像是比射藝的地方？”周裴不由揉了揉眉心，“她不會是要去找顧景行吧？”

趙寶姝大驚失色，顧不得周裴的對號入座，拉著她便也往那方向跑：“……滿兒這個管不住嘴的臭丫頭，回去了我一定要罰她繡壽字繡到明年！”

到了射場外頭，漸漸地能看見里面三三兩兩聚在一塊比射藝的公子們，放下狠話的徐珞雙卻沒進去，面色有些猶豫地在門口躑躅。

趙寶姝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罵她，徐珞雙便很有眼色地躲在了周裴的身后，一面拉了她岔開話題：“……姜奕是不是在欺負那位公子啊？”

周裴表情隨意地看過去，等眼神聚焦在一處，神情便一點點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