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色宮裝的少女身后跟著五六個宮人，最前面的宮人懷里抱著一只純黑的卷毛小狗，此刻正低聲嗚咽著，似是十分委屈，少女通身打扮端莊，容貌秀雅，此刻卻正對她怒目而視，神情狠厲，手里攥著兩指粗的長鞭。

周瑤腦子一片空白，完全反應不過來眼前的場景是什么狀況。

她在亭中等著周裴回來，忽然看見一只小狗在假山后面搖搖擺擺，她覺得可愛，便大著膽子抱起來摸了摸它。誰知那小狗的前腿上竟然有傷，她不小心碰到了，前者就立刻狂性大作咬住了她的袖子，她嚇了一跳，就將狗丟開了，卻正好被帶著一行人找狗的少女撞見個正著。

“問你話呢，你是啞巴嗎？”

周瑤一個激靈，看了看面前的一群人，想起了少女方才的問話，急忙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卻失去了耐心，打斷道：“你是哪個宮的宮女？”

“我不是……”周瑤抿了抿嘴，有些難堪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那句“我是周家的姑娘”卻說不出口。

對方已經報了身份，是宮里金尊玉貴的公主，她這個庶房出身的周家女即便說了身份，又真的能得到太后娘娘的庇護嗎？她心里清楚，她不過是伯祖母拉來給四妹妹當綠葉的罷了，風平浪靜也就罷了，若是惹了麻煩……

她咬了咬牙，自認屈辱地道歉：“今日是我不對，大公主大人有大量……”

“你說什么？”話還沒說完，少女就氣得蹦了起來，“你竟然不認識本公主？”

周瑤一愣。

當今膝下無皇子，卻育有多位公主。但公主與公主也是不同的，最先出生的大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一出生就帶來了祥霖，終結了三年大旱，被陛下視為祥瑞。也因此，大公主素來有跋扈專橫的壞名聲，據說手里時常拿著一根長鞭，遇見看不順眼的宮妃和妹妹們都敢隨便抽一鞭子……

她還以為敢拿著鞭子在宮里行走的定然是大公主呢……

“混賬東西，我看你是想存心折辱本公主！”少女銀牙咬緊，一根長鞭毫不猶豫地沖著周瑤的面門打來。

周瑤嚇得臉色雪白，身體卻來不及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長鞭迅速逼近。

一只纖細的手卻在她眼前及時截住了長鞭。

“二公主殿下出手這么狠，是想毀掉我姐姐的容貌嗎？”少女許是小跑著過來，氣息還有些不穩，但卻站得筆直，字字擲地有聲。

“你又是什么人？”二公主怒目而視。

周裴丟開長鞭，左手攜著還在發愣的周瑤微微屈膝行禮：“我是周家四娘，這是我姐姐三娘，今日一同進宮來拜見太后娘娘。”

“周家？”二公主臉色微變，“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大公主殿下從來不穿白色衣服，”周裴微微一笑，“宮中也只有兩位殿下和臣女年紀相仿。”

綿延的假山另一頭，一位紅衣似火的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勾了勾唇。

有意思。

二公主咬了咬牙，瞇著眼睛道：“你說你是周家人？可本公主從來未在宮中見過你，怎知你不是拉著太后的大旗蒙騙我？”

話雖如此，但她一看面前這少女的打扮和氣度，就知道她定然出身不凡。

周裴在這貴人的威壓下卻沒有半點慌亂，對答如流：“小女剛剛隨父親歸京，已有多年沒拜見過娘娘，殿下不記得我，也是正常。”

“哼。”二公主越發不滿，恨極了她這副不把自己當回事的姿態，惡狠狠地瞪著周裴身后的周瑤：“周家的人又如何？你姐姐先摔了我的狗，本公主懲罰她有什么錯？便是到了太后跟前，本公主也不懼！”

“是嗎？”周裴笑了，緩步沖著二公主走過去。

她的步調并不快，也未曾作出任何攻擊性的姿態，二公主看著卻心里發怵，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后退。

“殿下是天家人，縱然有錯自然也是我們當臣下的錯。不過……”她垂眸笑了笑，抬眼看因為她這句話剛露出點驕傲神色的二公主，緩緩道：“殿下說我姐姐摔了你的狗，可這狗我瞧著也沒什么大恙……”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雪白的手心赫然有一道火紅的血痕，“而殿下卻下此重手，若是這鞭子到了我姐姐的臉上，恐怕就要毀了容了。這件事要是到太后娘娘跟前說道，也不知道殿下會不會受懲罰……”

“當然，這也不要緊。您是娘娘的孫女，左不過禁足半月就了事了……但是臣女一向記仇，心里定然不舒服，沒準出去了就要和閨中姐妹說道一二……哎呀，聽說陛下最近在給殿下們擇婿呢，也不知道向來以溫婉賢淑出名的殿下，覺得這名聲要不要緊？”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二公主氣得要命，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卻沒膽氣說一句不在乎。

早她半年出生的姐姐大公主三歲時就有了蘇南一座十分富庶的城池當封地，且父皇只要一高興，什么良田黃金流水一般的往她手里送，所以縱然她在京城女子間的名聲壞得要命，單憑著這些東西就夠她嚼用幾輩子了，可她呢？

她什么都沒有，唯一有的就是這么多年在大公主的襯托加自己的容忍下越發出名的溫婉賢淑，若這般辛苦了還不能找個好夫婿，她這輩子都別想在趙寶姝面前抬起頭了！

“臣女這可是句句肺腑之言，真心為了殿下打算的，殿下可不能不領情啊。”

在胸腔被氣炸之前，二公主掐著身邊的宮女疾步離開了。

周裴緩緩出了口氣，這才感覺到右手掌心火辣辣地疼。

“嘶。”

緩過神的周瑤立刻撲了上來，看著她掌心的紅痕眼淚刷刷地往下掉：“四妹妹，都是我的錯……”

巧兒也被嚇壞了，看著她的傷也哭了起來：“姑娘，這可怎么辦啊？”

得勝歸來的周裴頓時感覺眉心一跳一跳地作痛。

坐在假山旁大石上圍觀了全程的少女輕笑著搖了搖頭，火紅的裙擺搖曳生光，漸漸遠去。

“阿燕，就依這位周四姑娘想出來的懲罰，去告訴二公主，從今天開始禁足半個月，沒我的命令不能踏出麗景宮半步。”

“奴婢省得。”宮女絲毫沒有問緣由的意思，少女的輕笑聲消散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