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云廣場。

這里是仙都弟子們的生活區，寓為青云直上、早日成仙之意。

每一屆的仙都弟子都在此居住過，都曾留下過難以忘懷的青蔥歲月，因此，這里也時常有前輩高人出沒，緬懷過去。

仇長天心情愉悅地換上干凈的弟子服，整理了下衣衫，推門而出。

手中抱著穿了兩天的換洗衣服準備去清洗，其實衣服并沒有臟，只是稍微有點體味。

想著明天早晨可以干凈清爽的出現在師妹面前，仇長天坑坑洼洼布滿青春痘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開心笑容，眼睛中含著憧憬，每天都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前面不遠處，迎面走來兩個穿著便服的男弟子，仇長天認得他們，一人是自己的室友龍靈，碧游宮寒山真人的關門弟子，另外一人是兜率宮的火烈。

“仇師弟又去洗衣服啊。”龍靈掃了一眼，隨口問道。

仇長天點點頭，往邊上走了走，側身給兩人讓開路。

“師弟真是勤快啊，順便也幫我洗一下衣服唄。”龍靈半認真半開玩笑。

“你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仇長天老實拒絕。

“呵。”龍靈哂笑了下，看也不看一眼的大搖大擺與仇長天擦身而過。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對著自己師妹畫像自瀆的癩蛤蟆？”火烈笑著問龍靈，故意扭頭多看了仇長天兩眼。

這句話簡直就是一道驚天霹靂，狠狠地在仇長天的尊嚴上抽了一鞭子！

仇長天先一瞬間，是本能的不敢置信地怔了怔，下一瞬間，一股極度的羞怒伴隨著恐慌從心中爆發！

他猛地看向龍靈，幾乎目眥欲裂，顫抖地質問道：“你！你對他說了什么？！”

龍靈風輕云淡地笑了笑，隨意說道：“就是那天我無意間看到的情景啊，你一個人在房間中，拿著你師妹尹秋水的畫像自瀆……”

“我沒有！！你不要亂說！你有什么證據！”仇長天一聲大吼，打斷了龍靈的話語。

“男人嘛，這有什么的。”龍靈也大聲吼道。

“這有什么……”仇長天低沉自語，丑陋的臉上劇烈的抽搐了下。

他逼近一步，眼睛赤紅地盯著龍靈低沉吼道，又似在哀求。

“你說過會替我保密的！——你答應我的！”

龍靈笑容消失不見，眼前這個懦夫從來不敢對他使臉色，不爽地皺眉道：“我說了又怎樣？敢做不敢認嗎？有什么大不了的！”

仇長天受此一激，氣血上涌，怒火一瞬間沖沒了神志，再也控制不住地一拳砸在了龍靈的臉上。

這一拳砸完，胸中怒火消去大半，一種莫名的害怕情緒從天性膽小自卑的心里升起，伴隨著不安開始漫延。

龍靈被一拳砸的后退了一步，本能地用手捂住臉，又疼的他又立即放開，呲牙吸了口涼氣。

然后蒙受奇恥大辱般，怒不可遏地伸手抓住仇長天的胸前衣襟，用力攥了過來，眼睛兇狠盯著仇長天的眼睛，怒聲道：“你個丑陋的東西居然敢打我？”

龍靈右手揪起仇長天的衣襟，左手在仇長天的臉上拍了幾下，發出清脆的巴掌聲。

“啪！啪！啪！”

仇長天后仰著頭，臉上挨一巴掌就本能地躲一下，眼神退縮。

手中本來準備要去清洗的衣服掉在了地上，一部分被龍靈踩在腳下。

火烈見龍靈挨了一拳，一腳就向仇長天踹了過去，在仇長天的腰上印了一個清晰的鞋印，緊接著連踹了幾腳，將仇長天剛換的干凈弟子服踹的滿是泥土。

嘴里咒罵道：“狗東西！你還敢動手打人。”

龍靈幾步回到房舍，胡亂地翻了翻，在仇長天枕邊找到了那副畫卷，摔在了仇長天的腳下。

狠狠道：“這就是你要的證據！”

仇長天不顧一切地撿起畫卷，抱在自己懷里，雙拳緊緊握住，連指甲都刺進了掌心。他狂怒，想殺了這兩個欺辱自己的人，身體卻一片慌亂空虛，提不起勇氣反抗。

遠處兩個男弟子看見這里有人打架，走過來詢問觀看，然后是三個、四個……越來越多的人湊熱鬧圍了過來。

有男弟子，也有女弟子，或穿著弟子服、或穿著自己的私服，將三人圍在一個大圈內。

“他倆為什么打這個丑八怪啊？這不是欺負人嗎？”

“聽說這個挨打的經常拿著他師妹的畫像自瀆，被同舍的另一個人撞見了，于是就惱羞成怒的打了起來。”

“呀？是這樣的嗎？好惡心！好變態！”

“這不是一直跟在尹秋水師妹后面的那個猥瑣弟子嗎……早就看出他心懷不軌。”

“這個癩蛤蟆……”

圍觀人群指指點點，嘈雜的議論聲、取笑聲越來越響亮。

仇長天的一顆心開始不斷的幽幽下沉，直墮向無底的深淵，一輩子再也抬不起頭來。

一輩子就這樣沉淪在這十八層地獄的黑暗中……

那一個個圍觀過來的弟子就像無數的惡鬼，吐著長長的舌頭，鬼叫著、揮舞著刀叉、鐵鏈、烙鐵，對他一遍遍的施加酷刑。

仇長天渾渾噩噩，已經什么都聽不清了，什么都聽不見了……

他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逃到天涯海角再也不要有任何人的地方！

他狀若瘋魔，狂亂揮舞著手臂，掙扎開龍靈的束縛，踉踉蹌蹌的擠向人群，欲逃離這無間地獄！

剛跑出去幾步，也不知是誰向他厭惡地吐了一口痰，又不知誰在他腿上恨恨踢了一腳，仇長天腿一軟的跪倒在地，然后不知有多少人加入了拳打腳踢。

是誰？在拉扯他的衣服。

是誰在刺耳的大笑，歇斯底里地宣判著他的死刑！

仇長天手中的的畫像被奪走，被撕成兩半，飄在了地上，畫中的女子衣著清涼，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哈哈哈……看他的黃衩！”

“哈哈……小機機！”

仇長天倒在了地上，衣衫破破爛爛，褻衣外露，雙手抱頭，蜷縮成了鞋底下的一只臭蟲。

當所有的隱私被口口相傳，拿出來暴曬在烈日下！

當傷口一層層被揭開后還剩下什么？

當所有的自尊！尊嚴！被一點點踩在腳下，然后碾碎在塵土里。

便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不會剩下了……

黑暗，沉沉。

南院，女弟子房舍區域。

“尹秋水？”

“秋水師妹！你師兄快被人打死了，你趕快去救他啊！……”有善良人奔走相告。

“什么？！”尹秋水剛沐浴完，頭發尚未干透，像一朵出水芙蓉般正在鏡子前轉身看著自己嶄新漂亮的衣服。

“在哪啊？”她驚叫一聲，焦急地連鞋都沒穿好就跑了出去。

一路飛奔，遠遠地看到一群世界上最無聊討厭的人。

“你們這群混蛋給我讓開！”

尹秋水施展輕功，直接從眾人頭頂上飛掠過，兩只繡花鞋不知掉在了誰的臉上，赤著白嫩的腳丫落在了圈中央。

圍觀人群一瞬間偃旗息鼓，目光全都注視在這個女子身上，靜悄悄地落針可聞。

“師兄？”尹秋水叫道。

仇長天抱著腦袋蜷縮成一團，沒有動靜。

“師兄？”尹秋水蹲下身子，推了推仇長天的身子，小心顫抖著伸手探了探，發現并沒有生命危險。

“仇長天你給我站起來！別在這丟人了！”她雙手抓住仇長天的手臂。

欲拽起來，然后拎走。

像終于反應過來般！圍觀人群安靜了一會兒后，爆發出更加驚人的議論聲。

“這就是那個師妹？”

“就是那個尹秋水，你看，跟畫像上一摸一樣。”

“是挺漂亮的，怪不得她師兄對著她畫像自瀆……”

尹秋水的一張俏臉剎那間通紅！

然后又蛻變成了慘白！

她瞥了眼躺在地上的畫卷，畫中是自己去年夏天湖中游玩時的場景，耳邊不斷傳來各種污言穢語。

尹秋水臉上陣紅陣白，嘴唇哆嗦著。

兩行清淚，斷了線的珍珠般從臉上滾滾滑落。

一大顆晶瑩的淚滴，從尹秋水的眼睛中滴落在仇長天的臉頰上，滾燙而灼熱，冰冷而透心。

“師妹？……”

“秋水!……”仇長天像被一道驚蟄閃電再次激活了生命力，他緩緩地睜開眼，

然后看見了他生命中最后的希望之光，那光羞怒著、委屈著、微微顫抖著在哭泣……

那是他內心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凈土，是日夜期盼、發誓要守護的溫馨女子。

“師兄你！……”

尹秋水抹著眼淚，一句話沒能說出口，羞憤欲絕地轉身跑了出去。

圍觀的人群快速給尹秋水讓開了一條逃生小道。

仇長天仿佛回光返照般，不知道哪里來的力量，爬了起來，向著前面那個奔跑哭泣的身影追了出去。

…………

寒夜。

冰涼徹骨！

彎彎的月牙像一幅嘲笑的嘴臉，正對著仇長天無聲的笑。

滿天的星星像白天那些來來去去圍觀人群的眼睛，冷漠的注視著。

仇長天坐在水池旁一遍遍清洗著自己皺皺巴巴的衣服，默默流淚。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他抱著濕漉漉的衣服，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

這煌煌仙都，十二重仙宮天闕，不知哪里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

失魂落魄地走著、走著……

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紫竹林廣場。

原來這里，才是稍微能讓他安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