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于回廊商談之時,院子里,公良末一直杵在原地,離初小滿遠遠站著,初小滿就一直笑呵呵瞧她。
久了,公良末覺得自己臉上都要被她瞧破一層皮,直覺得火辣辣,尷尬得很。一向冷漠慣了的冷美人,終于是沒忍住,板著臉轉向初小滿,主動開了口:
“你總瞧我作何?”
初小滿瞧見公良末精致冷艷的正臉,嘿嘿笑得更燦爛了,傻夫夫對公良末道:
“漂亮姐姐好看!”
公良末聞言,“哼”了一聲,轉身背向初小滿,背過去的臉上,唇角揚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沒一會兒,風風火火的一群人回來了,初小滿身邊位置迅速被擠占,公良末仍是一步未動,獨自抱臂遠遠站著。
劉并許是因為方才一番感人肺腑的發言,搖身一變,成了新一輪攻勢眾望所歸的領頭人。
車則在他后邊翻了個白眼:什么眾望所歸,不過是憨人跟傻|子特有共同語言罷了。
只見劉并緊鄰初小滿的位置,朝初小滿露出個憨憨一笑。
初小滿見此,像找到小伙伴一般,也朝劉并燦燦一笑。
眾人傻眼,果然是,金銀萬般好,不如同道中人會心一笑。眼前此景,便是這個意思?
劉并看到初小滿回應,笑得更憨了,車則在后邊直想悟了他的嘴,把這呆瓜拖回房去。
劉并從自己兜里掏出個紙袋子,放到桌上攤開,里邊露出好些五彩繽紛的糖果,初小滿看著不由睜大了眼。他將紙袋子整個兒往她面前一推,道:“初姑娘,我的糖,都送給你。”
初小滿小孩子心性,聞言高興地“嗯”了聲,撿起一顆糖,珍寶似的放進嘴里。
蜜糖化開,她開心道:“好吃!”
眾人見她喜歡,紛紛笑了起來。這樣看來,未來宮主夫人可好哄得很。
初小滿吃得喜滋滋時,劉并便道:
“初姑娘,咱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有吃有故事聽,簡直是廣大嬰幼兒孩童們的天堂盛宴。初小滿急切地點了點頭,兩眼放出超級期待的目光。
于是“低齡兒童”初小滿被卷入一場舉著“故事會”的牌子暗度陳倉的“宮主大人專屬大型馬屁會”。
一干人等十八般武藝齊上陣,口若懸河花樣夸。
于是當處理完一上午公務的東方故來到這院子,想看看初小滿時,所見所聞,竟是這樣一番景象:
只見講嗨了的車則,全然不顧平日斯文形象,掄起一條腿便踏在石桌上,威風凜凜刮了下根本不存在的胡子,雙手打開,擺出一個豪邁的姿勢,用與豪邁姿勢配套的豪邁聲音夸張地“哈哈哈哈”大笑兩聲,戲臺上唱戲般朗聲道:
“我乃圣奚宮宮主東方故,江湖人稱‘武林第一高手’”說著,他伸出一個大拇指,夸張地在眾人眼前巡視一圈,方才繼續道:“今日我率圣奚宮一百零七好漢,攻上這霸王寨,誓要鏟除這為禍一方的惡霸山大王!兄弟們,隨我上!沖啊!”
車則一手指日,一聲高呼,只聽旁邊人們跟著高呼:“沖啊!”
初小滿看得激動,也舉手跟著喊道:“沖啊!”
這故事講得,還自帶群演和音效的。
東方故老遠看著,猛抽嘴角,這、這、這是他嗎?他記得他在教中樹立的威武形象,不是這么中二的啊!
這邊故事會上喊聲方畢,有人向車則拱手道:“稟宮主,那惡霸山大王已被鏟除,其余人降!”
車則聽聞,鄭重地點點頭,大義凜然地朗聲道:“把他們地牢里的人都給放了罷。”
“是!”
不一會兒,只見劉并偽作跛腳,從旁邊樹叢中一瘸一拐走出來,一見到一腿踏石桌的霸氣“東方故”,不顧腿上不便就急急擺著身子上前去,一邊高聲喊道:
“多謝宮主大人救命之恩吶!您真是天大的菩薩,地大的好人吶!”
說著,劉并跛腳跑上前去想抱住車則大|腿,臨近了,也不知是不是裝跛腳不習慣,一不小心自己踩了自己的鞋,“撲通”一聲整個人便往那一腳踏石桌、威武站著的車則身上撲去。
這一變故叫在場眾人心中一驚,然而誰都還沒來得及前去拉住劉并,就見車則一手迅速前伸,攔腰抱住差點跌得地動山搖的劉并,神色不動地看著懷中大漢,仍舊端得“宮主大人”姿態,道:
“這位兄弟可小心了。”
劉并聞言,順勢從車則懷里抬起頭來,面露感激道:
“多謝宮主大人,咱愿為大人赴湯蹈火,效犬馬之勞!”
車則夸張地搖搖頭,老旦般定了定睛,竟唱出了戲腔:“要何的犬馬之勞,惟愿兄弟們~一生~安~好~”
“好!”這段話方畢,眾人齊刷刷喝彩鼓掌。若能細看,你便曉得每個人眼中都紅了一片。
此番所演雖是宮主大人攻霸王山寨、救車則劉并等人之事,可最后這番話,是他們每個人都深有體會。
宮主大人常道:“人重于事”,即便他們沒完成任務,也絕不會因此挨罰,反而會被告知“人沒事就好”。他們中也有人從前加入過一些武林門派,卻從未遇見過這樣的掌門人,似乎任何事情對他來說,都沒有護教眾兄弟們安寧更重要。
是以不管武林中旁的人如何說宮主大人不好,對他們而言,宮主大人便是于亂世中給他們家、護他們安寧的人。宮主大人在哪里,哪里便是他們的家。
一群人正兀自動容,忽聽得身后突兀尷尬地兩聲輕咳。
東方故站在他們后邊,尷尬得不得了。
初小滿也正紅著眼,一抬頭見東方故來了,立馬歡欣鼓舞起來,飛快跑過去,竟一把抱住了東方故。
“大哥哥,你真是個好人!”
東方故聞言只覺得臉上微微發熱,自從家破人亡建立圣奚宮后,便從沒聽人背后夸過自己,更沒再與誰擁抱過。而這兩件許久沒遇見過之事,卻在今日一個時辰內便全全體驗了遍,他只覺得心中暖暖的,原來,他在他們眼里,還挺好的。他笑了,溫柔地撫了撫初小滿的頭發。
看見東方故,眾人紛紛尷尬地轉過身來,尬尬朝著宮主大人嘿嘿笑。
車則和劉并更是以一種詭異的摟抱姿勢僵在原地,車則那條霸氣的腿,也仍舊蹬在石桌上。此情此景,竟是放下來也尬、不放也尬。
“咳”,卻是東方故先開了口:“晌午了,都吃飯去吧。”
他一開口,眾人仿佛暫停的畫面被點了“播放鍵”,紛紛稱是,迅速撤離尷尬現場。
這時,一直在旁邊遠遠站著、全程沒有絲毫存在感的公良末,繼續毫無存在感地隨著逃亡部隊撤離。
東方故見狀,也任她去了,低頭對初小滿柔聲道:
“咱們也吃飯去吧。”
他也不知怎么,竟學起劉并來,道的是“咱”。
話說出口,他仔細回味一番,覺得這用詞還挺接地氣兒,讓人聽著,有點親切。
·
車則同劉并走在往食堂的路上,劉并的呆呆腦袋里一直都在思考一個問題:香主不是想討媳婦兒才帶初姑娘回來,雖說咱不能跟宮主大人搶媳婦兒,可怎么也該有些難過才是啊,怎么不僅半點不難過,瞧今天的香主今天的樣子,好像都快忘了這碼事了。
真搞不明白。
“劉兄,走快些,晚了小心沒肉吃。”車則見劉并慢吞吞走著,催促道。
劉并聞言“喔”了一聲,加快步伐。
于是快步走的兩人,就恰巧趕上了前邊不遠處正獨行的公良末。
兩人禮貌性向公良末問好:“殿主!”
公良末點頭,兩人剛要再前行,卻被公良末叫住。
她聲音平淡無波,道:
“方才所為甚好。”
二人聞言,紛紛“見笑見笑”,答完,又陷入沉默。
三人在一種詭異的沉默中前行。公良末面無表情,車則強行面帶微笑,唯有劉并在這尷尬氣氛中不知如何自處,險些要同手同腳。
車則只好找個話題,想緩解一下氣氛,便道:
“殿主方才為何離那樣遠?”
只見公良末想也沒想便道:
“太擠。”
車則劉并:“......”
還真...有道理...
一時又陷入尷尬的沉默,車則覺得,饒是自己這個口才小王子,也救不回這么冷的場。于是深吸一口氣,匆匆向公良末道一聲:
“屬下晚間還有事,這便先告退了。”說完,一把拉住身旁的劉并,迅速逃離雪災現場。
公良末駐足站在原地,心想:我說錯什么了嗎?
片刻后,她搖搖頭:沒問題吧。
于是,抬足繼續向食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