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圣奚宮地牢內陰暗暗的,各種鬼哭狼嚎混雜著交響不止。
“東方故!你...作惡多端...老子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地牢深處傳來一聲聲斷斷續續的嘶吼,余音震得天花板上的塵埃簌簌地往下掉。
正當時,地牢外腳步聲漸近。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這人雖背著光,看不清面貌,渾身上下卻都散發著威嚴高貴之氣。
他一出現,地牢里頓時安靜下來,唯有方才嘶吼之人,仍在扯著嗓子喊。
聽到這聲聲嘶吼叫罵,東方故嗤笑一聲,抬腳走下階梯,邁著沉穩大步往地牢深處走去。
地牢深處那間里,一位虬髯大漢雙臂打開,筆直站在陰影里。
近看,才看到他的四肢被死死釘在了十字木樁上,十根近一尺長一寸粗的鐵釘牢牢扎根在他四肢的各處關節上,鮮血將鐵釘染紅;
他的胸膛被人剖開,露出森森肋骨,和肋骨下搏動的心臟。
饒是這般處境,這虬髯大漢仍是不忘使出半身解數嘶吼叫罵:
“東方故...你不得好死!”
復又使出另一半身解數,用目光死死盯著眼前之人,恨不能在想象中殺他千遍萬遍。
東方故閑閑走到虬髯大漢面前,看著那血肉模糊的身軀,露出滿意的表情。
“究竟是誰派你來刺殺本宮?”他玩著手中玄鐵扇,漫不經心地笑問:
“他跟你有什么仇啊,要讓你來送死?”
大漢幾近咬牙切齒:
“呸!魔頭,你十惡不赦,九州武林人人得而誅之!”
末了,還不忘補上一句:
“東方故,你不得好死!”
東方故打個哈欠,似乎聽慣了這般無關痛癢的叫罵,無所謂地笑笑,開口卻是睚眥必報的言辭:
“本想給你個好死,哪知你不讓本宮好死~”
說著,他收了玄鐵扇,笑盈盈朝大漢遙遙抬起一手,笑容中竟還含|著似委屈似嗔怒的意思,仿佛他真覺得胸膛破洞、四肢釘釘,已經算個不錯的死法了。
“不如你先嘗嘗,不得好死,是怎么個死法?”
話音剛落,他臉上笑容頓散,那手驟然收成鉤爪狀。
只見那連月來承受酷刑都不曾皺過一次眉的大漢,突然面露驚恐。他的表情開始扭曲,一瞬之間似悲、似喜、似驚、似俱、似絕望,變幻莫測,最終匯聚成極其痛苦的神情。
“不,不......”
他瘋狂地掙扎起來,四肢破碎的關節劇烈碰撞扎根其中的鐵釘,發出“咔咔”的聲音,叫人聽著就膽寒。
這大漢卻仿若察覺不到絲毫疼痛般,仍舊不管不顧地掙扎,想要脫離這個地方,脫離眼前這個惡魔。
或許他不是不疼的,只是,身體里有另一種疼痛遠遠超乎關節破碎撞擊的痛感。因為他被剖開的胸膛中,骨與血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疾速干枯。
親身感受著體內的生機一點點消散,千刀萬剮凌遲之痛;
親眼看著自己一點點消失于世間,只剩下對生命無能為力的絕望。
不過幾瞬之間,他的血液被蒸干凝固、骨頭被焦灼酥脆,而他臉上的表情、掙扎著的身體,也定格在這一刻。
他的生命,被抽干了。
只見東方故隨意揮了揮手,手揮動空氣的氣流拂過虬髯大漢頓時死寂的身軀,那凝固了、酥脆了的骨肉血,霎時便如風吹沙散。
偌大一個健碩大漢,活生生一個人,不過幾瞬,便消散不見了。
蝕骨殺人,此之謂也。
“啊!”
恐懼像瘟疫般迅速傳遍整個地牢,方才寧靜片刻的地牢內一時間又亂成一鍋,尖叫聲此起彼伏、鱗次櫛比、停不下來。
“本宮好不容易得了清靜,諸位賞臉可好?”
他聲音不大,卻傳遍了整個地牢,尖叫聲迅速停下,犯人們大氣不敢出一個,地牢內只剩下“瑟瑟”的發抖聲。
見四周安靜了,東方故欣慰地點點頭。
他看著天花板上仍在不時掉落飛揚的灰塵,才想起今天是來做正事的,卻在這毫無價值的人身上浪費了時間。
東方故走出虬髯大漢的牢籠,站在走廊上,仰頭查看整個地牢的天花板,目光停留在地牢中段天花板的一個大洞上。
他心中了然,快步走上前去,凝視那黑洞,心中估摸了下它的尺寸,約莫有一人橫臥那么大。
估摸完了,他便抬步往外走。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旁一聲微弱細小的呢喃:
“大哥哥...我餓...想吃...糖葫蘆...”
那聲音軟糯,語調稚|嫩,好像一個沒長大的女娃娃,弱小得幾乎叫人忽略她的存在。
然而聽到這聲“大哥哥”,東方故的腦袋“嗡”地一聲轟然炸開,他渾身一震,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步都邁不動。
塵封的記憶毫無防備地打開,撞進他冰冷堅硬的內心里僅有的柔軟之處:
......
“大哥哥,你好呀!”
“大哥哥,你帶了什么好吃的給我呀?”
“大哥哥,你帶我出去玩好不好?他們每天關著我,逼我讀書,要我背好多我看不懂的東西,好無聊啊!”
還有他無數次噩夢里,來自劍林火海的嘶喊:
“大哥哥,救我......”
......
他愣愣地轉過身,循著那聲音的來源,目光停留在他身側,一間陰暗的牢房中。
牢房中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蜷縮著坐在地上,陰影遮住了她的大部分身體,只留出一雙穿著粉紅色布鞋的雙足被光線照到。
東方故透過陰影看去,那少女眨了幾下眼,好像剛睡醒似的搖搖腦袋,水汪汪的雙眸在暗影中閃爍點點星光,純凈如夜空。
在這亂世中,倒是難得一見。
少女一睜眼就看到東方故背著光站在她身前,光在他身后閃耀著,仿佛專為他而存在。
她呆呆地看著他,半晌,才糯糯地開口:
“大哥哥,你是...天上的神仙嗎?”
東方故聞言一愣,他這輩子,聽人說他是魔頭的有之,說活閻王的有之,說他是瘟神的也有之,卻從沒聽說過,他還能是個神仙。
他不由輕笑,不是面對虬髯大漢時那種或陰森或虛假的笑,不是面對螻蟻的嘲諷嗤笑,只是,發自內心地想笑。
“你叫什么名字?又為何在此?”
他開口詢問,面對眼前這個軟糯的小姑娘,饒是他這樣臭名昭著、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不知不覺也放輕了聲音,盡量顯得溫柔無害些,別嚇著小姑娘。
小姑娘聞言茫然地張張嘴,“我...我是誰?為什么...在這里?”
東方故看她一臉呆滯,閱人無數的他知道,她可能是真的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也無妨。”他柔聲道。
緊接著,他一只手覆在牢門的鐵鎖上,只聽“啪”地一聲,鎖就彈開了。想是他以內力作鑰匙,將鐵鎖內部機巧沖撞開來。
這番動作,蘊含|著對深厚內力的靈巧掌控,瞬息之間實力顯露無遺。
他將門打開,朝抱膝蜷縮在地的小姑娘伸出一只潔白修長的手。
“先出來吧,哥哥帶你吃糖葫蘆。”
他不知不覺已然以哥哥自居,那溫柔的語氣、翩翩君子的風度和鄰家哥哥般的晴朗笑容,仿佛此時此刻,他真是個天上仙。
小姑娘看到東方故朝她伸手,毫不猶豫地伸手搭了上去,借著他的力蹦起身子,明朗地笑起來:
“嗯!”
當她進入光線里,東方故才將她看清。
小姑娘十四五歲,尚未長開,臉上還存著孩子的稚|嫩。個頭尚不及他肩高,站在東方故身邊,仿佛他提著個可愛的小布娃娃。
她穿著粉紅的裙子,衣料質地卻很一般。胸前掛著個小木牌,用細麻繩穿了系在脖子上。
東方故細看去,上面寫著:
“宣州初府,初小滿”
原來是向來呆傻,胸前掛名牌,想是以防走失。
東方故了然,視線在她露出肌膚的領口有片刻的停留——那里,有數道殷|紅印子。
有新有舊,深淺不一,有的還泛著青紫。
是鞭痕!
東方故微微皺眉,悄悄移開視線。
縱然他被江湖人稱作十惡不赦的大魔頭,手下死傷之人無數,卻幾乎從未有過婦孺老幼,更何況是像初小滿這樣心智不全的呆傻孩子?
什么人,能這么殘暴?
東方故呼出一口氣,心下決定一會兒要找人問個明白。
此刻,還是先帶她去吃些東西,免得餓壞了。于是,他牽著初小滿的手往外走。
小姑娘呆呆傻傻的,既不知此地何處、也不知此人為誰,卻就乖乖跟在他身后,很是聽話地被他牽著走。
這樣傻的,就算是個壞人,她也會跟著走吧?
此時正值午飯后,二人出了地牢,便碰到吃完飯回來看守地牢的教眾。
來人看見東方故,齊齊駐足,朝東方故恭恭敬敬抱拳:“宮主!”,又看向他們宮主牽著的小姑娘,面露一絲詫異。
他們的宮主大人,對待外人一向狠厲又神秘,叫宮外之人千里之外就聞風喪膽,不敢輕易招惹欺凌;
便是對自己人也是威嚴御下,雖然兄弟們都曉得,宮主大人像大家長一樣關心守護他們,可他的守護從來都是默默無聲的。
讓人感激敬仰,卻始終無法靠近。
然而此時此刻,宮主大人牽著這個小姑娘,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藏都藏不住的呵護,好像向全天下宣告“這妞我護著”似的。
難不成,他們這個“兢兢業業為圣奚宮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操碎了心,以至于二十高齡還沒解決終生大事”的宮主大人,脫單有望?
于是幾個教眾臉上不約而同露出了老母親式微笑。
東方故卻沒理會他們精彩紛呈的面部表演,淡淡“嗯”了一聲,對他們吩咐道:
“去找個一人橫臥大小的木板,把地牢天花板上的洞補上。”
教眾們一愣,旋即反應過來:
“是!”
東方故想了想,目光指向初小滿,道:
“問問她是哪個兄弟帶來的,叫他同本宮稟報詳情。”
“是!”
說完,東方故帶著初小滿往大殿去了,教眾們看著東方故遠去的背影,眼里充滿感激與崇敬。
待東方故消失在他們視野內,有人喃喃道:
“地牢這些日子塵土飛揚,從沒人把它當回事。哪知今日午飯時,咱守牢幾個弟兄咳了幾聲,宮主大人就放在心上了。他定是趁著咱們吃飯時,為著此事去牢里看了,才曉得天花板破了。”
地牢上方是土層,天花板破了這樣大一個洞,可不就塵土飛揚、稻草飄飄了?
可他們這些懶漢們,寧可每日被塵土嗆得直咳嗽,也懶得去買塊木板把洞填上。
“哎,”旁邊人嘆一聲:“咱也不是小孩子了,就這點小破事還勞煩宮主大人操心。咱們往后可長點兒心吧,顧好自己,才能叫宮主大人無后顧之憂。”
“可不是?宮主大人就是整天操心我們,才沒工夫討媳婦兒。”
于是眾人決定,在宮主大人“戀愛”之際,他們要老老實實,絕對不出半點幺蛾子,努力做宮主大人的好助攻!
幫二十高齡黃金單身漢宮主大人,討到小媳婦兒,實現圓滿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