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0章 寒雪

  • 良人公子恪
  • 不待夭桃
  • 4023字
  • 2022-07-08 10:31:41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或者說,一整晚我都沒睡好。雪夜冰冷,天光黯淡,雖然寒氣重,我還是給窗戶開了一些縫隙。睜著眼睛看著,盯著,似是睡了半刻,又似從未閡眼,等天色微亮,我就出門跌跌撞撞跑進茶館。

不過,她的房間早已空了。

我開始懊悔,昨夜應要堅持她留下的。

如今,那些人這么囂張,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茶館里谷伯和小符兒都不在,只有幾個小廝早早來干活,給我倒了一杯清茶。

“多謝。”

我坐在茶館發呆。

又想起很多事。

景府算是這義州一個怎樣的存在呢?看似是富貴人家,可府中到底也就我們幾人,不堪一擊,連大門都能被人轟進來,實在脆弱。

幸而這里民風淳樸,從前沒考慮過這些事。若是有天遇到危險,那又該如何?

我又該怎么護住他們呢……

我伸手扒住頭,沒有想出什么門道,只喉嚨微微發苦。

我呆滯地盯著說書的臺子,從未想過,自己也會陷入這種困頓的局面。好像人長大了,總不免想多。

五年,十年,二十年后,這里又會是何番光景?

恐怕誰也想不透吧。往前看,就像走在霧里,白茫茫一片,天地寂靜,不辨方向。

我撐著腦袋等了許久,依舊沒等到她。其實我心里明白,這種無用功只是讓心里好受點罷了,這天地之大,她心里認定的事,又有誰能攔得住呢……

我起身打算回府給公子熬藥,迎面遇到小符兒從門口幾下靈巧地蹦跶進來,和我打了個照面,臉色愣頓了一下。

“你來的這么早?”他雙手背在身后,和平日有些不同,可看不出是何變化。

我反問道:“你這么早去哪了?”

他撇撇嘴,擺了擺手:“起來小解啊,這么早還能干嘛。”

我瞇著眼,打算轉身就走。

“哎,你是不是要找寧姐姐?”

我停住腳步,回首道:“你知道她的消息?”

他搓了搓手,干笑了兩聲,湊上前,賊兮兮地看著我:“我還沒吃飯,你先請我吃頓好的吧?”

我白了他一眼:“我沒時間跟你開玩笑。”

他扯住我的袖角,繼續道:“我想吃街角那家王記肉包子,灌了湯的,一定要是豬骨湯,最好三個,再配一碗咸菜和豆腐,要又滾又嫩那種——”

“停,事情有輕重緩急,”我隨手掏了幾個銅板拍在桌上,“快告訴我,你自己去吃。”

“寧姐姐好像就睡了一個時辰,天沒亮就出門了,我起來解手撞見她往西走,具體去干什么不知道。”他伸手攬住幾個銅板,心滿意足。

我正低著頭,余光撇見一抹紅。

“你手怎么了?”

“噢,”他撓撓頭,不在意地數著手里的銅板,接著道:“就是昨天端東西摔了一跤唄,沒什么事我先走啦。”

這個人真是餓死鬼投胎,溜得比我還快。

往回走,天色已大亮。周圍車馬漸往,大年初一還有這么多人不在屋中呆著過冬。小販推著陳舊的車上街,馬夫牽著馬過橋,馬蹄子“嗒嗒”聲,河邊“梆梆”的敲打聲,還混著浣衣娘子們的閑言碎語。嘈雜的聲音中,卻似有一層薄薄的膜將我隔在外,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燙得像是腫起來了似的。

我一直往西走。

一聲尖厲的嘶鳴撞破了我的思緒,面前有人沖我吼道:“丫頭!看路!”

我才回過神趕忙避讓,腳一崴跌進了旁邊的土坑里。摔得一身土,衣服上掛滿了枯黃的草。

并未在意許多,我只拍了拍屁股,松快松快又爬上坡。

回頭望,后頭是一片墳冢。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云珩的家前。

許久沒人打理,這屋子周圍的草野蠻生長,風一吹就更荒了,木頭窗門吱嘎吱嘎響,怪滲人的。我從屋外角落的草垛旁取了鋤頭,將周圍的地翻了一遍,屋前那塊空地上,他從前與我講的那些草藥都枯死了,干巴巴的倒在地上,看上去跟野草沒什么區別。

云珩,到底去哪里了……為什么這一走,音信全無,好歹傳些許消息與我啊……

我有些暈,整個身子累得軟綿綿倒下來,挨在屋前的門板上。這日頭,雖然白的沒有一絲暖意,卻異常晃眼,看的人頭暈目眩。

一下一下沉重的呼吸聲穿進我的身體,只覺疲累不堪,又孤寂又無助。

春光何日得盼來啊……

我閉上眼,腦中開始翻江倒海,又是那些東西,反反復復。隱約能感覺到,那些殘缺的片段,應該是我幼時的記憶。我雖然早已釋懷,這些片段卻像是一點一點隨著年月被釋放了出來,交織在一起,反復跳躍,折磨著我。

我想這片段之于我,就像病痛之于公子吧。無時無刻侵襲著你的身體,好像總等著一個時機把你一舉攻破。

我再睜開眼,竟是躺在家中了。溫熱的炭火烤著,只是聽著輕微的“噼啪”聲,就讓人安心。唯一不足的是,房內有股難聞的藥味。

可藥味,我是再熟悉不過了,因此融進鼻息時,像是另一種令人安心的東西,說不上來是什么,但感覺是好的,或許是與藥相關的人,在我心里,都無需設防吧。

“醒了?快快快正好把藥喝了。”眼前還有些迷蒙,耳邊就一陣叨叨。是阿諾哥哥。

“你躺在云珩屋子外頭睡著,下雪了都不知道,我趕過去的時候你快被蓋成雪娃娃了,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這下好,風寒入體了。”他把手敷上我的額頭,又給我拉好被子。

“我睡著了?”

我怎么會睡著了呢,我只是累了,歇一歇,也就一瞬的事啊。

他睜大眼:“何止睡著,簡直不省人事。”

我呼了口氣:“過了多久了?”

“現在午時一刻。”

他拍了拍我的手,緩緩輕柔道:“我知道,你在為很多事操心,但你還是個小姑娘。別把自己的身體拖垮了,得不償失,你現在很虛弱要好好休憩一陣子,那些糟心事兒有我們呢。”

我點點頭把藥一飲而盡。眼角滑落一顆珠子。

“怎么哭了?”他湊上前。

我詫異地用袖子蹭了蹭臉:“不,不知道。”

“是不是藥太苦了?我給你拿顆蜜餞。”他說著起身,腳步聲漸遠,人影消失在門后。

是藥太苦了嗎……是吧。

也只有這個說法能說服我自己了。

他說我睡在大雪中,因此風寒入體。可倘若能被封在霜雪中不自知,那也無所惜。

我不知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么,阿諾哥哥回來的迅速,打斷了我的想法。

“公子……知道我病了嗎?”

阿諾哥哥往我嘴里塞了一顆蜜餞,甜得我打了個顫。

“他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這世上他最在意的還能有誰啊,嗯?”

我噤了聲。

“這臉怎么燒的越來越紅了?”他用手背貼了貼我的面頰,疑惑道:“喝了藥了呀。”

我訕訕往回縮:“沒事,我沒事……”

“要真沒事還能病成這樣么?”他叉起腰,嘴里嘟嘟囔囔著什么。

我蹙起眉,佯裝可憐:“阿諾哥哥,你,你是不是生我氣了?你以前不會嗆我。”

他微微橫起眉,呼了口氣。“還不是擔——”

“你都可以孤身躺在冰天雪地里睡著,他為什么不能生氣?”門口傳來人聲,帶著慍怒,我知道是誰,也就他那張嘴里說出的話都能如顆顆釘子,字字錐心。

我背過身去,縮在床榻里,聽得那張椅子的輪輕微的吱嘎吱嘎,緩慢卻沉重,一點一點壓進來,我的心似陡然落進谷底,跟著這聲音一下一下發顫。

阿諾哥哥有點詫異:“公子,外面風大,怎么還是來了?”

他冷哼一聲:“我來見見可以把自己作病的人還能有多大能耐。”

“我都已經不舒服了,怎么能對病人言語譏諷。”我蒙在被子里幽幽道。

四下一時靜默。我卻聽到誰人手指發狠緊緊捏著木椅把手的輕脆噼啪聲。

“你要真神氣,去外面躺一天都別生病。”他說著自顧自咳起來。

“鈴兒,大冷天你跑那去是做什么呀……”阿諾哥哥納悶地撓了撓臉。

“我要是說我無意間走到那里的,你們會信嗎?”我探出腦袋,聽見自己的聲音漸漸變了,嗓子也干癢起來。

“以后不許去那。”公子冷漠地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你們不信我嗎?”我輕咳了幾聲,皺著眉坐起身,盯著那人的背影,“我說的是真的。”

阿諾哥哥只顧著給我掖被子:“好好好,生病的感覺不好受吧,要趕緊好起來……”

我平靜了氣息,垂下頭,發愣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阿諾哥哥繼續道:“你是想到云珩了?”

我有些賭氣般敲了下腿,“那個人,說走就走,不告而別,一點兒音信都沒有……”

“算起來,他走了有半年多了吧……聽說他是回家了,之前尋他的人就是他父親府邸派出的,這么大陣仗,看來他來頭不小呢,”阿諾哥哥頓了頓,好像在思索什么,接著又道:“應該不會出什么事,為什么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呢?”

“他走時給我留了字條,說是,別后勿念,見面不識……好生奇怪,而且他之前那個屋子,只有他一個人住,他也從未和我說過他家里的事,”我雙手絞著被褥,突然想起了什么:“只有一次,小的時候我賭氣跑出來,他說帶我回家……我想起來了,那時候我們剛認識,第一次見。”

聊了半晌,我們兩人也沒什么頭緒。于是他起身說是給我去做些吃的,我就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遠處的炭火,暈紅的光,時不時有三兩點火星子嘣出來,看得眼睛疼。

屋外突然響起聲音。是敲門聲。很輕,但四下太安靜,我還是聽見了。

“進來吧。”我有氣無力的說道。

門被“吱嘎”打開了一條小縫,外面的風雪就轟的一下涌進來,風卷著瑩白的雪花呼啦啦沾染了一地。看來外面又開始下雪了。

進來那人衣上冰涼的雪堆了一層,趕忙在門口拍去,只懷里一個罐子看著暖堂堂的,沒有遭到風雪的侵襲。看來是護得很好。

那人摘下紗帽,一步一步走來。

門外的風雪更甚,風肆虐嘶吼,不見天光,倒像是夜幕已來了。

“聽聞你病了,我做了點藥膳來。我娘病的時候,吃這個很有用。”

聽到她的聲音我陡然間醒了,似暈到現在才被冰錐子當頭一棒,微闔的眼眸猛地睜開:“湘衣姐姐?!”我奮力睜大眼,生怕看錯人,“你沒走?”

“我,”她噙著笑,“我要是這么容易走,你早就見不到我了,我倆也沒有相識的機會。”

我眼眶有點濕,仿佛眼里蓄的不是淚,而是積累到現在的滿腔不舍,委屈,忿忿和怨懟,各色情緒交織在一起,似哭訴的是每個不告而別的離開,又感念重逢和忸怩自己太過小題大做,將事情看得太嚴重。

“我以為你,你真的……”

“病了就別想這么多,我看你呀,就是多思多慮才病了的,”她將椅子搬的離我近了些許,“寬心~我沒事,真沒事。”

“你臉上的傷……”

“都拿藥敷過了,過幾天就好了。”她拉過我的手,“你不是也說過嗎,他們越是欺壓我,我就越是不服輸,這個道理還是你教我的呢,我就是聽了你的話才這么快振作起來,”另一只手捂了捂我滾燙的額頭,嗔怪道:“怎么我還沒怎么樣,大道理本人卻病起來了?怪事。”

我噗嗤笑出聲,呼了口氣,伸手抓住她冰涼的手貼著臉,“互補。”

冰冰涼涼,讓燒得滾燙的我有一絲快意。

她輕啟開罐子,一陣濃濃的藥香飄出來,但不嗆鼻,反而很好聞,我竟多了幾分胃口。

這時門又有了響動,站在門口的阿諾哥哥,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端著熱湯,愣在原地。湯的熱氣蒸騰,看不清他的表情。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云梦县| 青神县| 满洲里市| 松阳县| 牟定县| 沭阳县| 修文县| 右玉县| 甘南县| 武汉市| 广灵县| 龙里县| 墨江| 舒兰市| 佳木斯市| 韩城市| 祥云县| 连城县| 合作市| 沾益县| 库尔勒市| 岳普湖县| 湖州市| 宜丰县| 宿迁市| 太仆寺旗| 桓仁| 泸西县| 利津县| 文化| 名山县| 肇庆市| 合水县| 长沙县| 平山县| 鹤峰县| 土默特左旗| 甘孜| 青阳县| 思茅市| 桐乡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