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我的臆想。”

朱媺娖沒有因為朱福貴的懷疑動氣，她先是平靜將王語湘那日找她所說之事講了一遍，而后又道：“我去與那莫婆婆對峙之時，她對我之恨顯露于形，對害我之事也幾乎供認不諱，之后我又問到她院中近日來的確少了一個下人。前后對彰，欲要加害我之人，的確是她。”

朱福貴聽得半晌，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等到朱媺娖說完，一臉不可置信的問道：“你是說，那日你投繯之事并非出自本意，而是有人加害？”

朱媺娖點頭道：“不錯。”

“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朱福貴怒道，“那吳娘又在哪里？我這就叫人帶她過來見我！”

“昨日我問過了，說是這次家里遭了賊災，回鄉下省親去了，也沒說歸期。”朱媺娖淡淡道，“我想，應該是逃了吧。”

朱福貴氣得說不出話來，背著雙手在書房里踱來踱去，最后走到書桌旁，伸手拿起上面擱著的一件青瓷茶盞，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聲脆響，薄如蟬翼的瓷片在地上濺開，就宛如灑落了一地的雪花，看上去煞是好看。可見這茶杯的瓷胎之通透亮白，必定出自名家之手，價值決計不菲。

但朱福貴看也沒有看上一眼，一張黑臉漲得透出幾分紫紅，怒罵道：“狗東西，這些狗東西，簡直膽大包天，敢在府里行兇，還是對你下手！我……我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把這些腌臜貨色一個個的都給遛出來看看，究竟是誰給他們的膽子！娖兒，你放心，這事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朱媺娖聞言卻沒有半分釋然，反而眉梢一挑，揚眉問道：“父親，聽你的意思，你仍不信是那莫婆婆主使？”

朱福貴緩緩搖頭，道：“娖兒，此事定然不是如你所想。”

聞言，朱媺娖眼前驀然浮現出那一張非人非鬼的丑怪臉龐，她嘴角帶著一絲冷笑，不屑道：“……你可以去試試。”

原來她指的并非是朱福貴對她心存顧忌，而是指的我這位父親，壓根兒不會信我！

那莫婆婆憑什么如此篤定？

朱福貴見朱媺娖默不作聲，不由得嘆了口氣，道：“娖兒，她為什么會讓你誤會得如此之深，我也不知道。但你相信爹，或許這府中誰都有可能害你，唯獨她是萬萬不會的。其中定有隱情。我覺著，她既然這樣做，就定然有這樣做的理由，必定是為你好。”

朱媺娖問道：“為什么不會？”

朱福貴沉默了許久，才搖搖頭，道：“娖兒，你相信我便是。若是你不放心，我待會再替你去問個清楚，如何？”

看著朱福貴臉上誠摯的神情，朱媺娖甚至都懷疑自己前幾日所見的那個人，和他口中的莫婆婆是否是同一人。又或者，自己真的是那老婦人給騙了？

不，絕不可能。

朱媺娖仔細回憶了一遍那日的所見所聞，那位莫婆婆對這身體原主的恨意絕不可能裝出來，對自己能活著走到她面前的驚訝，也決計不是演的。

最后那些奪她性命的威脅，至今都仿佛回響在她的耳邊。

她絕不可能弄錯。

那個相貌全毀，隱于此間的老婦，是要她哪怕逃得一命，也從此活得無法安枕。

哪怕她不認為自己還是那個朱媺娖！

所以，朱福貴一定是在哪里弄錯了一些關鍵，以至于執迷不悟，偏信一方，視事實于不顧。

既然如此，那也無需再多言。

這一局，是莫婆婆贏了。

朱媺娖淡淡道：“那或許真是我弄錯了。爹你也不必去問了，待你找出是誰要害我再說罷。”

朱福貴頷首道：“娖兒，你這幾日盡量呆在院中，等此事水落石出之后再說。我待會便調遣兩個可靠的人去你院外侍衛。此外，莫婆婆那邊兒你日后別再去了，也千萬莫要再提起那個祠堂里的事。知道了么？”

……

……

翌日，果然有兩名侍衛被派遣到詩琴院內，其中一人正是前日向朱媺娖通風的周煥。

另一人比起周煥來講，見到朱媺娖似乎還要更加激動一些，牛高馬大的漢子，在朱媺娖面前居然滿頭是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惹得如畫一陣嬉笑。

后宅的女子們對于朱媺娖那日的所作所為，都是耳聞聽來。其中有些細節實在過于夸張，難免使人半信半疑，但這些漢子卻都是親眼目睹，眼前這個尚未及笄的小小姐，是如何單槍匹馬立于一群悍匪之前的。

那風采，實難用言辭形容其萬一。

若說后宅之人，對于朱媺娖目前的情感是畏懼好奇大于感激，那前宅的護院家丁，則清一色皆是這位大小姐的崇拜者。

朱媺娖見他窘迫，主動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漢子漲紅了臉，嘟囔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俺叫曾大牛。”

這名字一出口，如畫頓時咯咯笑得直不起腰來，連在一旁奉茶的鶴梅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這下，曾大牛更是羞窘得直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朱媺娖也有些想笑，強自忍住，呵斥道：“如畫，收聲。”

如畫雙手捂住嘴，但兩只眼睛依舊彎成了月牙，從指縫里不停發出“噗嗤噗嗤”的出氣聲，整張小臉憋得通紅。

就在這時，周煥突然深吸一口氣，說道：“大小姐，我們二人今日過來，除了奉命在大小姐門前聽用之外……其實還有一事，老爺叫咱們向大小姐通稟。”

朱媺娖點頭道：“你說。”

周煥張了張嘴巴，但下一刻卻沒有發出聲音，顯然，他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出口。

見狀，不僅朱媺娖心中隱有所感，連如畫也收斂起了笑意，放下雙手，小臉緊繃的看著周煥。

在眾人的目光下，周煥有些緊張，略顯結巴道：“老爺讓我通知小姐，從明日開始，去……去東廚幫忙。說是……說是習得一些廚藝，日后嫁了人也好持家。”

嫁人，嫁什么人？

大明公主從不嫁人，只令駙馬尚主。

朱青一時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