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媺娖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王語湘不明所以，柳眉微皺道：“娖兒，我料想你將此事壓在心里這么多時日，必定也是對其中內情有所猜測。但這事真真切切不是我叫吳娘做的。這宅子里，我說話雖然也算數，但吳娘在內的那幾個老人我是使喚不動的，更別提叫她去做這些弒主的大逆不道之事。這幕后實在是另有其人，其實我話說到這兒，你想必也明白我是在說誰?！?

朱媺娖在心中不禁嘆了口氣，她雖然還是不清楚這婦人口中所指，但聽了半晌之后，她此刻哪里還不明白。

原來這身體原主的香消玉殞，并非是因為家里謠言紛紛，羞愧不堪之下自盡而死，而是來自一場蓄謀已久的兇殺。

怎么辦？

去弄清其中原委，替這身體的原主人報仇？

還是將此事擱置一邊，終歸自己不久后便要離開，無論其中有什么內情，其實也并無半點相干？

她心里一時拿不定主意，倒是讓王語湘更加心亂如麻。

自她嫁入朱府，一向和這位朱家大小姐水火不容，雖說這次的確不是她做的，但以往的腌臜事兒她做的可不少，這次叫鶴梅去偷了那只朱媺娖最愛的異種云雀，正是其中之一。

雖說朱媺娖對她干的各種事情也不能見光，可誰讓這位大小姐如今是闔府上下的恩人？無論私底下如何，明面里誰不領她一份情。

今日她趁著朱福貴在的時候，領著虎兒一起過來，便是打的以情求和的主意，再叫鶴梅把那事講出，是怕這位把這生死大仇給栽到自己身上。

來之前，甚至她都做好了唾面自干的打算，可千算萬算也沒能料到，這位大小姐居然一反常態，一聲不吭也就罷了，就連表情也沒露半點端倪，壓根兒使她看不出對方心中所思。

“娖兒，你既然不說話，想必也是猜中了那人是誰。其實，別說你心中存疑，說起來就連我也不信。但事實就是如此。那日與吳娘一起害你的人我已查到是誰，正是那人的親信，一名喚做田氏的仆婦。而那日之后，院內就再也沒人見過這人，不知生死去向。這事做不得假，你只需叫如畫去問一問便知道了。另外，吳娘也還在宅中，你也可以去讓老爺喚她來當面與你對質，供出幕后指使之人。這事總歸與我沒有半點干系?！?

王語湘越說越急切，又指著一旁的鶴梅，道：“那日叫人去偷你鳥兒是我不對，但我也只是想嚇你一嚇，萬萬沒有害它性命的意思，全是這賤婢自作主張，我今日也將她帶來，你要如何罰她，也都由得你，我絕不過問半句。”

朱媺娖倒并沒有像如畫那樣，因為一只鳥兒的死勃然生怒。

其中原因有二，其一，那只鳥兒她就連見也沒有見過，委實沒有半點感情。

其二，她自幼在宮中長大，雖說她身為皇后之女，自幼便得明皇寵愛，各宮妃嬪們明爭暗斗得再厲害，也沒人敢拉她下場?？伤负笞鳛榱鶎m之主，她常伴其側，自然對各種事情耳濡目染。

這婦人所做與大明朝后宮里的那些臟事兒比起來，說句小巫見大巫都是抬舉。

死了只鳥兒算什么？

最親信的宮女太監乃至乳娘親屬死在面前，必要時也能眼都不眨一下，才算是在那你死我活的后宮之爭里入了門。

但這不代表她需要給這個婦人好臉色。

欺人者方不被人欺，這是她母后教給她的道理。

朱媺娖指了指呆立一旁的鶴梅，沙啞著聲音道：“知道了。此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王語湘怔了一怔，但她也是名聰慧的女子，也不再多說，直接站起身來，道：“鶴梅的身契我待會就叫人給娖兒你送來。另外，我有一些話憋在心中許久，今日不吐不快?！?

“我入門之前，你娘便已過世，老爺寵我愛我，也是看我有幾分你娘的影子。你與我相爭數載，其中意氣我皆能體會，不過，就算你贏了又能如何？老爺畢竟只有虎兒一個可傳香火的子嗣……言盡于此，娖兒你好生將養身子，這次你為朱府險死還生，我和虎兒這一世都會牢牢記住。”說完，她也不再停留，干凈利落的轉身離去。

走出房門，王語湘見到自己貼身丫鬟正帶著兒子在園中玩耍，心里不禁有喜有憂。

喜的是，有這樣一個利害的姐姐，又有自己這樣一個娘，這小子或許真是個有福之人。

憂的是，自己那天被如畫那賤婢言語折辱一番，今日還腆著臉上門求和，卻依舊沒能從那位臉上看到什么好臉色，不知過往的恩怨是否解了。

罷了，日后讓虎兒多來這院里走動走動，若是能探出那位大小姐心中真有姐弟之情，那自己從此讓她一頭又如何？

但這一回她與那人的生死仇怨如何解決，卻是不關自己的事了。

想到這兒，王語湘白凈圓潤的俏臉上露出一個冷冷的笑。

莫看你如今風光得意，闔府上下誰都會讓你三分，可只有自己才知道，老爺心中對那位的敬重之情，不知所起，卻深厚的絕非旁人所能想象。如果日后真要爭個生死輸贏，還真不知道老爺會站哪一邊。

看了一會兒自家兒子的嬉笑玩鬧，心中思忖半晌，王語湘方才舉步往院門外走去。

只見她腰肢搖曳，水裙襲地，看上去華貴中不失嫵媚，任誰見了也得稱贊一聲雍容美婦，哪里還見得著半點兒之前在朱媺娖面前的慌亂失色。

“玉煙，牽著虎兒，我們回去?！?

……

……

房內，如畫把窗戶的縫隙輕輕闔上，轉頭道：“小姐，那狐貍精走了?！?

朱媺娖微微頷首，看著在床前垂頭立著的鶴梅，一時沒有說話。

如畫走了過來，對著鶴梅咬牙切齒道：“小姐，咱們要如何處置這人？這個賤婢，竟敢害了柔兒。喂，你別以為我打了你一下這事就算了了?！?

鶴梅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低聲道：“是我對不起大小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