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姨對張涵舟說：“我老伴兒像個老小孩兒，平時最疼小櫻，別人抱一下，他也會懷疑人家對小櫻不懷好意。他說什么，你別放在心上啊。你這是，這是要走嗎？我都準備午飯了，干嘛不留下吃午飯？”

張涵舟禮貌卻冷淡地說：“不了，謝謝。”然后轉回頭說：“天一，我想……”他的眼睛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羅天一，他一下子說不下去了。

羅天一極力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抱著小櫻，怒斥著馬叔，可眼神一晃，轉到了張涵舟那里，與正好轉過身來的張涵舟眼神一對，他的眼圈忽然就又紅了，他連忙低下頭，快速地撫了撫小櫻的耳朵。

馬叔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暴躁地叫起來：“你不但虐待小櫻，你還欺負天一？你敢，你怎么敢，憑你也配？”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張涵舟走了過去，那架勢，像要撕了他。羅天一一步跨到張涵舟面前：“馬叔你要干什么？”

馬叔一抖摟手，急躁地看著羅天一：“我錯了嗎？”

羅天一說：“馬叔，我要和小舟出去一下，中午我們不回來吃飯了。”

說完，他很自然地去拉了張涵舟。可走了兩步，他又慌亂地撒開了張涵舟。

馬叔跺著腳表達著自己的不理解。張姨卻拉了馬叔一把，還是笑瞇瞇地問：“我在廚房里做了一些小甜點，天一，你要不要帶上給涵舟嘗嘗？”

羅天一說：“不用了。”就自顧自下樓。

張涵舟朝張姨點了點頭，跟著羅天一下樓。

羅天一腳步很快，三步兩步就出了院子，又走了一段，才放慢腳步，卻始終沒回頭。

張涵舟就緊緊墜在他的身后，看著他的背影，任心潮澎湃，卻不置一詞。

羅天一終于停下來，也不回頭，只是說：“你的家往那邊去，你難道連回家的路都不認識了嗎？”

張涵舟也停下來，不說話。

羅天一半天沒聽到動靜，只好回過頭來，看到張涵舟后，趕緊抬高眼睛，瞥向遠方，用下巴指著張涵舟的身后：“那邊。”

“我剛才說的話重了。”張涵舟說。

羅天一咬了咬嘴唇，低頭繼續撫摸小櫻的耳朵，小櫻探頭看著張涵舟，這一回，它的眼睛倒是沒有不停地眨。

張涵舟又說：“我在你家里感覺很焦慮，一張口就傷到了你，那不是我的本意。”

羅天一瞥了一眼張涵舟，很不滿意地說：“在我家里，你焦慮什么？”

“不知道，剛去的時候還沒什么，在那個游戲室，我做了個噩夢，就很害怕。”

“你是做了噩夢了？”羅天一很驚訝，“那么一會兒你就睡著了？”

“嗯。”

“你……做夢……嗯，你那么多覺，是有……是身體不舒服嗎？”羅天一說著湊近了張涵舟。

張涵舟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他緊緊踩住地面，沒動，然后想起要回應羅天一的問話，于是就搖搖頭。

羅天一一時也無話可說，就又低著頭撫摸小櫻。小櫻朝著張涵舟瞄地叫了一聲。

羅天一終于有了話題，把小櫻遞給張涵舟：“你要抱抱它嗎？”

“哦，不了！”張涵舟連忙躲開，“哦，那個，我回家了。”

羅天一眼神一黯，但還是快速地說：“我送你。”

兩個人又朝著相反的方向走，都走出了小區，兩個人還是半天無話。

張涵舟是個從來就不怕冷場的人，可今天卻就是覺得尷尬。羅天一的腳步聲，咚咚咚，一步步踩在他的心上。可仔細聽，又哪里有那么大的聲音。

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他說:“我沒虐待小櫻。”

“我知道。小櫻的眼睛是攝像頭。”羅天一似乎漫不經心地就給出了答案。

張涵舟驚得停住了腳步，不由地看向小櫻。小櫻乖巧地趴在羅天一的懷里，已經呼嚕呼嚕打起了呼嚕來。

羅天一面色沉重地說：“我做的。”

張涵舟看著他，一時沒法接話。

“這是一只實驗室貓，確切地說，是實驗室遺棄貓。”

“學校實驗室？”

“嗯，研究院實驗室。”

“研究院用貓做什么實驗？”

“很多，溫柔的類似于桑代克迷籠，殘忍的有電擊脫敏，在身體里植入元件……”

羅天一說著，愛憐地摸了摸小櫻的小腦袋。

張涵舟看了看他手腕上的那個黑點，想起顧竹說的，筱綃和羅天一從小就被當成實驗對象的話來。

忽然“砰”一聲巨響，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小櫻一激靈從羅天一的懷里探出頭來，朝著聲音來源望去。

只見不遠處，一個快遞員連同他的摩托躺在地上，他的身后，是一箱摔碎了的啤酒瓶，他摩托車的輪子，還在旋轉著。

他的身旁，是一個嚇哭了的七八歲的小孩，穿著一件不大合身的新衣褲，正被抱在一個穿著艷麗的女人懷里，一邊哭一邊朝快遞小哥擺手，孩子的臉，很憔悴，似乎都有了皺紋。

羅天一連忙跑過去，將小櫻放在地上，扶起快遞小哥，小哥疼得呲牙咧嘴的，起來卻先看了看那孩子。

張涵舟腳步慢了一步，跟在羅天一的身后，他去扶快遞小哥，小櫻就躥到了張涵舟的腳下，扒著褲管叫，張涵舟只好抱起小櫻。

女人翻著白眼，看著快遞小哥罵道：“這是別墅區哎，你一個送快遞的是急著去死啊，怎么騎那么快？把孩子都嚇著了。”

快遞小哥說：“大姐，你看看清楚，這里是大街，別墅區在那里。你怎么能讓孩子隨便在大街上亂跑呢，這是我，碎了啤酒也就罷了，這要是把孩子傷著了，你后悔都來不及。”

“哼，傷了孩子？傷了孩子你就得負責。就為了賺那幾毛錢，就違規行駛，你們這種人啊，什么規矩方圓都被悲催的生活給吃了。”

羅天一越聽越氣，他說：“這位女士，真不知道您到底遇到了怎樣悲催的生活，連小孩子都知道的規矩方圓都不懂了。首先，您當著孩子的面出言不遜，張口‘著急去死’，您是這么給孩子做榜樣的嗎？其次，小哥為了躲開孩子，自己受傷，您不過來看看問問也罷了，先抱怨追究別人的責任，還‘你們這種人’，請問您是哪種人？高貴的人，下賤的人，不是人？第三，這里是大街，是車輛穿行的地方，您隨意讓孩子在大街上亂跑，您是親媽嗎，還是拐賣兒童？親媽怎么可能對孩子這么不負責任？”

這是羅天一嗎？

張涵舟有點呆呆地看著羅天一，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小櫻的小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