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涵舟和羅天一的對話一度陷入停滯，兩個人都沉默了，他們都有這樣的感覺，繼續說下去，可能互相都會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傷害。

可黑暗已經被揭開，對話卻又不能不說下去。

羅天一首先打破沉默：“我七歲那年經常去陰陽河，就是因為要去尋找那個山洞，可我沒有找到。”

“不是，”張涵舟忽然發現一個問題，“我們初見是你第一次認識張戴玲嗎？你是在那之前就已經和狐蝠對話了嗎？”

“是。怎么？”

張涵舟搖頭，他索性坦白：“我七歲生日后，從祝駝嶺來到云通城，那時候，張戴玲才開始教我巫術，但我只會夢蠱。這狐蝠是那時候才屬于我，是我在夢蠱中發現惡靈的靈蝠。”

“夢蠱發現惡靈？可我在你的夢蠱里從沒見過狐蝠。說起來，我能釣的夢也很少。對了，那狐蝠說那四個破爛名字是主人給他們取的。你的狐蝠是張戴玲給取的名字嗎？難道真的是張戴玲教我的巫術？”羅天一的疑問不比張涵舟的少。

“我的狐蝠，名字，是我取的，我經常胡亂叫名字，它們不滿意的時候，會忽然沖過來嚇我一跳。我明白了，這就是時間差。你在實驗室給我用那個幻術的時候，也把我送到了七歲那年。”張涵舟一下子抓到了重點。

“你是說，縱火案，我們被人施了幻術，才會認為那個視頻拍的就是縱火案當天？施幻術的人，就是暗中教我巫術的人？”羅天一的反應很快。

羅天一始終在強調暗地里有人在控制他，有人在教他巫術。

張涵舟并不確定他的話真假，他嘆了一口氣，說：“你認為縱火案是張戴玲用巫術殺人？用什么方式操縱廢品張的靈魂？你有什么證據嗎？”

“沒有。我沒有弄清這里面的邏輯。如果只是縱火案，那我懷疑張戴玲。張戴玲操縱廢品張，這是一定的。可現在出了麥田案，而我是最有力的嫌疑人，花博之所以沒將我帶進看守所，是因為羅重山在力保我。你看到我手腕上這個……”

羅天一說著，將手腕伸過來，他的手腕橫紋里，有一個小小的黑點。羅天一說：“這是一個能遠程監控我的心率血壓變化的小儀器。羅重山的意思是，即使我真的殺了阿梅，我心理素質再好，劇烈的運動也還是會讓我的心率發生變動，但在阿梅的死亡時間內，我的心率血壓都維持在正常值范圍內。”

花博可不是這樣說的！

張涵舟問道：“我聽說穆清證明你那塊手表早就遺失了。她還替你寫過尋物啟事。”

“那是手表，通常我會戴在手腕上，掩飾這個黑點。這個，是儀器，植入身體的儀器。”

“你的身上真的有儀器！你現在和我的對話，羅重山是不是也有辦法監控到？”

羅天一似笑非笑：“你的關注點是這個？你是擔心我，還是在恐懼我？”

“我在想，你是真的你嗎？”

“你覺得我是機器人？要我撕下面具來給你看看我的機器心臟嗎？”羅天一說著假意掀起了衣襟。聊了一會兒，他的羞澀和尷尬已經消了大半。他看起來很瘦，但居然有腹肌。

張涵舟很認真地看了一眼，說：“哦，看起來你不是機器人，你最多也就是復合人。你要脫就都脫了，讓我看看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科技儀器？”

羅天一擰了擰眉毛，大聲叫道：“你……是變態嗎？”

“變態，是指事物的性狀發生變化。你不覺得復合人才更是變態呢嗎？”

“你真是個流氓！”羅天一彎著嘴角，臉上酒窩隱現，眼睛也彎成了月牙。

張涵舟也扯扯嘴角，笑了。

兩個人很認真地互看了對方一眼。

羅天一忽然低了頭，很深情地說：“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現在，想和你做朋友，好朋友，互相廝殺可以，但在關鍵的時刻，能有片刻地背對背休息時間。”

張涵舟沉默了，這，不正是他對羅天一的判斷，對羅天一的期望嗎？哪怕他們是對手，

如果他們都是身不由己，注定要互相廝殺，能光明正大地廝殺，能有片刻的互相取暖時間，那，他們，就還是最好的關系。就像剛才，他那么魯莽而豪不矜持地薅他的頭發！

羅天一挑了挑秀氣的眉毛：“你，不愿意嗎？”

張涵舟深深地看向羅天一的眼眸：“我，愿意。”

羅天一笑起來，臉頰上有淡淡飛起的紅暈，似乎怕張涵舟看見，他假裝不經意地轉過頭去，說：“那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你曾經問過我新新人類，對吧？那新新人類不是筱綃的首創，是三鬼的說辭。”

“三鬼？”

“嗯，他們說的不是新新人類，是新的種類。我和筱綃從小就被灌輸了這種觀點：未來十幾年或者幾十年內，人類會有一場大洗牌，新科技可能會把我們帶進天堂，帶進地獄，天堂不美，地獄也不黑。這兩個地方，不過是進行能量釋放和補充的地方。誰能早日安全地進出天堂和地獄，誰就能控制自己的生死輪回。”

張涵舟嗤的一聲笑出來，這完全是張戴玲的言論啊，高知們也玩這一套啊？

不過，連花博都相信大腦能被種下殺機，都會用八卦鎖，高知們的世界，是不是早就升級到新的動態。

羅天一也笑了：“很搞笑對吧？你可能只是把這個當成鬼陰陽的一個新詞匯，可對我和筱綃來說，卻是不一樣的。你那天經歷的那個園林幻境，我大概剛會走路的時候就經歷過了。一個空空的房間里，一邊是水，一邊是火。我卻只看到幻境，不是掉進水里，就是被火燎了眉毛。”

“那時候就已經研發出這個幻境來了？那能訓練你什么？”

“你記得禪宗六祖惠能四句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面對幻境，你不動，幻境會自動消失。那種技術在不斷更新，可對我沒什么用了。我也知道能訓練我什么？羅重山不過是喜歡折磨我罷了。”

“他為什么要折磨你？”

羅天一沉默了一會兒，說：“他說未來的世界會有新的種類統治世界，為了我不被淘汰。我和筱綃，就是因為這個，才想創立鬼點火，可我們的想法太簡單，剛出頭就被御龍集團壓住了。”

羅重山，筱琰，高媛，和張戴玲居然有著一樣的思維方式！

新新人類，不是阿布舍造的，不是張戴玲胡說的，也不是筱綃的鬼話題？

如果連高知們都在研究新新人類，這個世界是瘋了嗎？

張戴玲說，這不過是新一重的夢境。

這，真的是新的一重夢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