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專員看著楚舟已走，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瞪著李青凰道：

“李專員，你既然先來了，還請介紹介紹情況啊，比如說，這逃犯……竟然從李專員手上逃走了，手段不小啊。”

李青凰呵了一聲，高傲地揚起脖頸，就像白天鵝一般，目光鄙棄。

“我們九科能出動，你知道是為何。”

路專員眉頭皺起。

異能？

能讓巡查局九科出動的，自然是涉及異能的案件了。

雖然他不是異能者，但是身處巡查局，又怎能不知道異能世界。

但在他看來，所謂的異能，也不過是一種力量罷了，大部分異能者，還不是會被一槍撂倒。

說到底，口徑即正義，射程即真理，這是亙古不變的大道理。

他正要冷嘲熱諷幾句，卻聽到啪嗒啪嗒的聲音。

所有人一同回頭。

卡布奇諾酒吧門口，長了腿的高腳凳踮起四條觸手，順著墻角悄悄挪動，像是在別人家中行竊的小偷，但是觸手抬起落地之間，終究會發出響聲。

在場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紛紛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又使勁眨眨眼。

長了腿……會跑的……活的……凳子？

什么情況？

李青凰卻已經率先撲了上去，手腕一抖，黃金鎖鏈濺射而去，將長了腿的高腳凳卷了起來，死死捆住。

高腳凳就像是落入漁網的大烏賊，四條觸手下意識地揮舞著，啪嗒啪嗒的猩紅血液，滴了一地。

李青凰一抖手腕，通過黃金鎖鏈，將高腳凳翻轉過來。

它的底部，已經長出了兩排尖牙利齒，咔擦咔擦，似乎在咀嚼什么，隨著被翻轉過來，嘴里不由得吐出來一個……血肉模糊的肉塊。

肉塊掉落在地，滴溜溜翻滾幾圈，停在了道路中央，停在了所有人的瞳孔中央。

每一個人的瞳孔中，都映照出肉塊的模樣。

有巡查員下意識的出聲，用不太確定的語氣。

“似乎是……手？”

是的，那個肉塊，似乎是一個人的右手。

凳子在啃食人類的手？

面前的這一幕，詭異而血腥。

深秋時節，所有人的后背，都浮現一層冷汗。

遍體生寒。

……

嗡——

墨色出租車的引擎聲音逐漸變小，緩緩停靠在未央大學正門口，楚舟從出租車中下來，看著四周高樓林立，道路兩側人來車往，他身處喧囂人流之中，一時之間有些悵然若失之感。

未央大學身為頂級學府，雖說門禁森嚴，但是正門附近一片繁華盛景，想要在這里找一個人，還是一個很可能善于隱藏自己的退伍老兵，這和大海撈針沒有區別。

楚舟盤算了一下，老黃肯定是進不去未央大學的，他想見女兒黃仙兒，就只能讓黃仙兒出來，所以老黃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候在門口，等待黃仙兒。

又是一次守株待兔。

就像他在等待師姐白雍容一樣。

他嘆了口氣，自己成為異能者以來，看樣子是和兔子犯沖了，改天得找個機會，吃點麻辣兔頭壓壓驚。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楚舟看著自己的影子不斷拉長，從腳下蔓延到了馬路上，天空的藍色逐漸變淡，又漸漸染上粉意。

黃仙兒依然沒有出現，楚舟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堵錯了門，或者說，老黃直接去找了他的那位同伙？

他雙手插兜，慢慢走回了公寓。

鬼使神差的，他小小繞了一下，走到那個熟悉的便利店門口。

便利店的卷閘門關閉著，但是門口坐了一個人。

楚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眨了眨眼。

那個人，正是老黃。

臨近傍晚，老黃坐在便利店門口，渾身被暗紅色夕陽覆蓋，看著自己人生中最后一個落日。

他看著楚舟走了過來，哆哆嗦嗦掏出了鐵質煙盒，自嘲道：

“這人啊，快死的時候，才敢奢侈一把。”

他將煙盒里剩余的四根煙，全部用嘴叼住，手指在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個廉價的塑料打火機，啪嗒啪嗒打了半天，就是沒有火，老黃皺著眉晃了晃打火機，這才發現打火機底部有個破碎的小洞，估計是不小心在哪撞了一下。

他切了一聲，一把將打火機丟了出去，歪著頭看著夕陽，嘴里喃喃道：

“真他媽好看啊。”

啪嗒！

一個打火機點燃了火焰，伸到了他的面前，暗紅色的火焰，看起來和夕陽是同一種顏色。

老黃略微低頭，將嘴里叼著的煙逐一點燃，深深呼吸一口，整個上半身都隨之挺起，香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燒后退，楚舟關了打火機，雙手插兜，站在老黃的跟前，陪他一起看著夕陽。

他也曾在老黃的便利店打過工，但這樣一同在便利店門口，欣賞夕陽，還是第一次。

咳咳——咳咳——

興許是好久沒有抽煙，這一大口煙下去，老黃的喉嚨和肺部被嗆到，不由得咳嗽出聲，嘴里叼著的煙也順勢掉了三根，就剩一根還在嘴里。

他苦笑道：“狗日的老天爺，老子快死了，想奢侈一把都沒門。”

楚舟抱手而立，“你去了以后，女兒怎么辦？”

老黃又吸了一口，青色煙霧氤氳在四周，煙霧背后的那雙渾濁雙眼有些迷離。

“這煙草的味道啊，再怎么嗆人，多抽幾口就習慣了，沒有我的生活，時間長了，我想仙兒也會習慣，只希望，她能和男朋友好好過日子。”

楚舟抱手而立，保持沉默。

兄弟會的干部藤星秀……他也曾私下里調查過，據說風流成性，女朋友不知道換了多少輪，他借著兄弟會干部的身份，在校園里，也算是萬眾矚目的存在。

黃仙兒不過是一個家境普通的女孩，跟在兄弟會干部的身邊，想來也會卑微窘迫。

有可能，黃仙兒對父親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或許父母和兒女之間，總是會展示最積極的一面。

楚舟嘆了口氣。

老黃忽然間抬頭，看到了楚舟臉上的復雜神色，他的嘴角也隨之苦澀起來，喃喃道：

“這樣啊，果然是這樣啊……”

老黃深吸一口，抽完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根煙，他一口吐出煙蒂，看著土黃色煙蒂在水泥地面上滾了幾圈，眼睛微閉，似乎有些困了。

楚舟沒有開口詢問。

與老黃相處了一年半，他心里清楚，對于這個貌似憨厚，內心堅毅的小老頭來說，他若是選擇沉默，沒有人能夠撬開他的嘴。

既然如此，倒不如讓對方享受最后的安寧。

老黃閉著眼，手在膝蓋上輕輕打著節拍，氣若游絲，似乎是想通了，坦言道：

“我們每次接任務，都是在退伍老卒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