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雷傲走后,與他同來的眾多武士并未退去,還有那一直寂靜無聲的花紅轎子。
武當眾人皆注目于轎子上,想必轎子里必是非凡人物。
閑鶴道人一聲詢問后,轎子并無動靜。
閑鶴道人接著道:“不知何方高人,既然來到武當,為何不敢露面,莫非欺我武當無人待客?”
閑鶴道人話音剛落,只見轎子里傳出“哈哈”大笑,聲音深邃刺耳。
笑聲剛落,倏忽一人影從轎子飛出,瞬間便到閑鶴道人跟前,與之對了一掌,又迅疾飛回轎中,來去恍如幽靈。
武當眾人大驚,此人現身出了一掌,但是無人看清他的面目,柳臨風亦是未曾見過輕功如此高之人。
“好俊的功夫,來者何人?”閑鶴道人問道。
“尋仇之人。”轎子之人冷道。
閑鶴道人憤哼一聲,飛身一劍刺向轎子。
閑鶴道人劍入半程,只聽得“鐺”一聲響,轎頂震裂,那人已飛入半空,閑鶴道人退回到原處,那人輕落在地上。
“楚夜白!”柳長風驚恐道。
柳臨風一看,果然是在龍城刑場上見到的那人,身形瘦削,鷹眼犀利,令人膽寒。
“柳長風,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那日讓你從龍城逃脫,有些可惜,不過今日我對你并無興趣。”楚夜白道。
“那么你今日是要取我武當了。”綠酒劍客無力道。
“我今日目的只有一個,便是取武當掌門性命。”楚夜白道。
“好狂妄的口氣,掌門豈是你想見便見之人?”一武當弟子憤道。
“若是沐真人不敢出來,那我便屠盡武當。”楚夜白惡道。
“楚夜白?我活了這大半輩子,怎么也沒聽過這等高手?”閑鶴道人道。
楚夜白不應,冰冷而立。
柳長風強行站起,吃力道:“傳聞‘刑天會’有‘三大天’,這三人武功超群絕倫,是‘刑天會’三大支柱,地位僅次于龍荒北,楚夜白便是‘三大天’之一。”
楚夜白冷笑道:“還是柳長風見識多些,柳長風在江湖也是盛名遠揚,那日在龍城未能戰個痛快,實在可惜,此刻你已身中劇毒,無力出招,也省得我對你出手。”
楚夜白散發飄動,忽而又道:“我今日只要沐真人的項上人頭!”
武當弟子各個憤怒,提劍欲戰。
只見閑鶴道人手一揮,縱劍而擊去。
楚夜白手腕一抖,劍如閃電,殺向閑鶴道人。
二人來回大戰,只見劍光,不見人影,
二十招之后,閑鶴道人力不從心,節節敗退。
武當弟子大驚失色,想不到在武功僅次于掌門的閑鶴道人居然不是對手,相差甚遠。雖說方才他中了雷傲一掌,但是劍招上亦是落于下風。
楚夜白面容依舊冷峻,輕描淡寫般,便在閑鶴道人身上刺了兩劍。
閑鶴道人后縱一丈遠,惶恐道:“好厲害的劍法,想不到‘刑天會’竟有這等厲害人物,看來你并不是口出狂言,眼下的武當門人一起上都不是你的對手。”
楚夜白道:“武當武功,也不過如此。我‘刑天會’三大天中,每人都有一個副手,雷傲便是我的副手,想不到他竟被你們開化,一人獨去。也罷,我一人亦能成我之愿。”
閑鶴道人道:“你究竟與掌門師兄有何仇?為何誓要奪他性命?”
楚夜白俊冷的臉色布滿怨氣,道:“你們的掌門為人如何,看來你們不知曉,今日讓他出來,我一并揭穿他,讓大家看看他滿嘴仁義之下藏著何禍心。”
“不許你侮辱我們掌門。”一群武當弟子齊道,而后即刻擺出劍陣,將楚夜白圍住。
楚夜白狂笑一聲,武當弟子啟陣攻之。
只見楚夜白并不慌忙,身先動劍后起,身形閃縱,幾個回合,便破陣而出。
武當眾弟子驚恐不已,此人武功之高,武當難以阻擋。
“武當弟子全部退下,你們不是對手,勿要送命。”閑鶴道人慎道。
楚夜白持劍而立,風撩衣動,如神亦如魔。
“閑鶴道人,你若未受傷,或許還能與我多過幾招,如今你這樣子,亦不是我對手,你也不必來送死,沐掌門竟也是怕死之徒,自個躲藏起來,卻讓門下弟子來送命,可笑。”楚夜白諷道。
“你不必譏嘲,掌門師兄如今不在武當。雖然不知你與掌門師兄有何恩怨,但我等又不是膽小怕死之輩,今日你與武當為敵,我等拼死也要護住武當。”閑鶴道人言畢,身影倏忽,殺向楚夜白。
楚夜白舉劍過胸,催力于劍,一劍揮向閑鶴道人。
此次楚夜白攻勢更猛,閑鶴道人招架不住,十幾回合后,便氣力難繼,步步后退,被楚夜白一腳踢中腹部,正在彎身忍痛之際,楚夜白繼而一劍刺向他頭顱,危在旦夕,眾人失色大呼之際,一人瞬間闖過來,一招便格開楚夜白之劍,楚夜白后退三步,望著此人,略感驚惑。
“五弟,是你!”柳長風呼道。
原來正是柳臨風出手相救,他看到閑鶴道人后退之時,便感道人有危,飛身出招而救。
“在下柳臨風,見過各位武當前輩。”柳臨風施禮道。
“你是柳長風的五弟?”綠酒劍客問道。
“不錯,已故的柳莊主正是家父。”柳臨風望著楚夜白沉聲道。
楚夜白冷笑一聲,道:“原來是柳莊主之子,但是你使得并不是柳家劍法。”
“不管是何劍法,只要能除邪懲惡便行。”柳臨風微怒道。
楚夜白望了一眼柳臨風手里之劍,道:“多年前,我曾遇一高人,能輕易接下我劍招,不過那人黑衣蒙面,未識尊容,他只道那是‘隔世劍法’,多年以來,我一直心留遺憾,未能敗之劍法。方才你那一招,極像他的招式,不知你與那人是何關系?”
柳臨風心知,他所言之人正是授他劍法的長天子前輩,于是道:“我之武藝,正是習之于他,他教我這套‘隔世劍法’,正是讓我能除暴安良,普救蒼生。”
楚夜白大笑一聲,道:“想不到有此機緣,能在此見到此套劍法。不過看你出招,功力尚淺,今日再多一個你,亦是無法阻攔我。”
言畢,楚夜白瞬間便欺身殺到柳臨風跟前。
柳臨風以方才所見,深知對付此人,須要全力以赴,否則重則喪命,也在片刻之間。于是,柳臨風便集全部功力于劍上,劍如蒼鷹,迅猛暴戾。
楚夜白劍隨身動,身影所到,劍光四射,突如暴雨。
柳臨風本欲全力進攻,奈何楚夜白的出招極狠,柳臨風唯有急變招,轉攻為守,一招“孔雀開屏”,便接下楚夜白一攻。
楚夜白劍法奇高,招招環扣,柳臨風只顧防守,毫無機會使出攻招。
柳臨風技驚四座,眾人甚羨之,而亦為他憂之,只能守不能攻,如此下去,終究被楚夜白所破。
柳臨風亦脊背發涼,楚夜白的劍法毫無破綻,自己唯有招架之功,并無進攻之法,如何勝他?
突聞“嘶”一聲,柳臨風左肩被割破,鮮血細流,楚夜白并未停招,劍劍逼近。柳臨風見形勢極危,后縱一丈,楚夜白劍光忽地又逼近他眼前,柳臨風危在旦夕。
柳臨風命懸于一線,忽一轉念,竟棄防御,一招“出洞”迎著楚夜白利劍而去。
楚夜白始料不及,想不到柳臨風竟舍命出擊,他猛然旋轉身體,往一側閃去,而柳臨風劍法奇快,正好傷到他一臂,一樣鮮血細流。
武當眾人喝彩聲起。
楚夜白臉色忽變,道:“柳公子,想不到你武藝奇高,勝于武當草輩許多倍。”
武當門人皆大怒。
楚夜白接著道:“方才這一招不似柳家劍法,卻不知是何劍法?楚某敬佩。”
柳臨風緩道:“少林‘達摩劍法’。”
楚夜白略感驚訝道:“據聞少林《達摩劍譜》丟失甚多,因此‘達摩劍法’在武林見之甚少,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然習得這等少林絕技,實在欽慕。”
柳臨風道:“楚夜白,你武功非凡,若能匡扶正義,實屬天下大幸,可惜你竟助紂為虐,可惜這一身武功。”
楚夜白大笑一聲,道:“我苦練這一身武功,就為了斬除你們的假正義。你也休得猖狂,雖然你又一身高超劍法,可惜你內功修為不夠,你依舊不是我的對手。”
說罷,楚夜白風馳般又殺到柳臨風跟前。
柳臨風急忙運劍抵御,這一次楚夜白攻勢更猛,看來方才那點小傷,對他毫無影響。
眨眼間,又戰了十回合,柳臨風已不敢冒死出擊,方才已是鋌而走險,面對楚夜白這等高手,故伎絕不能重演,唯有死命防守。
楚夜白的劍愈攻愈快,柳臨風已看不到劍之所在,大步后退,不料楚夜白往前一縱,欺身跟前,一腳踢在柳臨風小腹上。
“住手,楚夜白!”柳長風大喊。
可惜,楚夜白不為所動,一劍往柳臨風喉嚨刺去。
柳臨風雙瞳驚恐。
倏然間,一道劍氣從外射來,擊打在楚夜白劍上,楚夜白劍已偏去,他人一翻身,往一側縱去幾丈遠,柳臨風就此脫離險境。
而后,一道白色身影驀然間便到柳臨風與楚夜白之間,只見他白發及腰,仙風道骨,手中之劍,猶自顫動。
“掌門!”武當弟子齊聲喊道。
原來此人便是武當掌門沐真人。
沐真人對柳臨風道:“我歸來遲了,十分感謝公子出手援救,你為我武當爭取到了可貴的時間,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柳臨風道:“掌門無須多禮。”
沐真人轉身望著楚夜白,臉色凝重。
楚夜白臉露猙獰之形,又雜怨恨之色。
沐真人道:“你要對付的是我,何必傷及無辜。”
楚夜白道:“還以為你是個縮頭烏龜,不敢相見。”
沐真人道:“既然你那么想奪我命,若有本事便來取吧!”
楚夜白哼一聲,身形一閃,直取沐真人,沐真人亦已出劍。
二人纏斗一塊,但見劍氣迸射,恍如暴雨梨花,眾皆瞠目。
楚夜白雖已大戰三場,但功力絲毫未見減弱。楚夜白劍法剛烈,沐真人劍法則是柔韌,一時難分勝負。
柳臨風卻暗暗心驚,楚夜白劍招更快,定神細看,沐真人已現一絲紊亂,想不到沐掌門亦不是他對手,如此下去,沐掌門必敗無疑。柳臨風緊握手中之劍,以備隨時出手。而閑鶴道人等,亦心生憂慮。
大戰三十回合后,二人騰空而起,劍在空中相交,一聲巨響后,二人又猶如雁落,頓停于地面。沐真人手中之血沿著劍刃流下,而楚夜白未添創傷。
沐真人道:“能否答應我,如若今日我死在你手里,你能勿害他人,就此放下屠刀,退隱江湖?”
楚夜白冷笑道:“薄情負心,拋妻棄子之人,竟還妄談仁義?可笑之極!”
言畢,楚夜白起劍殺將過來。
沐真人搖了搖頭,亦提劍奮力殺去。
柳長風給柳臨風使了個眼色,讓他伺機出手相助,柳臨風會意,按劍凝神注視。
沐真人氣力愈減,步步后退,已離柳臨風不過五步遠。
就在沐真人格擋住楚夜白一劍之刻,柳臨風突然人劍飛身而去,迅如電閃,刺向楚夜白胸口。
沐真人眼角余光已看到柳臨風所來的這一劍,擊敗楚夜白就在片刻間。只是,沐真人忽然身形一移,擋住柳臨風劍路,柳臨風大驚,但已收劍不及,一劍刺在沐真人背后,楚夜白見此變故,后縱十步遠。
柳臨風即刻拔劍,惶恐地望著背受一劍的沐真人。
眾人亦驚詫不已。
“沐掌門,這是為何?”柳臨風問道。
沐真人臉色慘白,卻目光祥和,道:“讓各位受牽連了,實是我的罪過,其實這只是我與楚夜白的私人恩怨,本不必大家參合進來。”
眾皆不解。
“方才你有機會傷我,卻要手軟?如今又為我擋一劍,但是這也抵消不了我對你的怨恨,唯有你死,方能解我之恨!”
沐真人搖了搖頭,嘆道:“二十五年過去了,想必你過得很痛苦吧,我又何嘗不是悔憾得很?”
楚夜白眉目緊蹙,道:“你悔憾?這不像一個薄情寡義之人說的話。”
沐真人置若罔聞,接著道:“二十五年前,我方三十出頭年紀。那時候我已有個未過門的妻子和八歲的兒子。當初我與妻子相識之時,情投意合,很快便有了個兒子,但我喜愛武學,四處云游,過得很不快活。”
楚夜白道:“你一游便是八年,當初許諾要娶她,卻讓她一等便是八年。”
沐真人道:“相思催人老,想不到這八年她過得這般痛苦,再見她時,已是年老色衰。想不到當初讓我情牽意掛之人,竟變成這般模樣,心中實在難以接受。”
楚夜白道:“然后你便始亂終棄,愚弄人心,給她絕命一傷。”
沐真人沉吟半晌,道:“不,我絕非有意害她。雖然彼時的我,對她情意漸冷,但是,我捫心自問,那也是我曾經所愛之人,她還未我生了一孩子。我們也曾花前月下,也曾海誓山盟,一切我都記得,一切也歸咎于我,是我那八年的浮浪,才害得她此般光景。我終究決定,娶她過門,日后好好待她,彌補我的過錯。”
楚夜白冷笑道:“真是虛偽,言行不一。”
沐真人道:“迎娶當日,我已一切準備就緒,只待去接回我的新娘。”
楚夜白道:“那日你的未婚妻喜不自禁,她就坐在花轎里癡癡地等,等那個她苦念已久的男人,誰知她等來的卻是一場恥辱!最終她卻被抬到另一個男人的府中!”
楚夜白話音剛落,眾皆嘩然。
沐真人望了一眼楚夜白身后的大紅花轎,痛心道:“那日我正欲動身前去迎娶她,怎料突然得到驚人消息,在這八年中,她與潘府大公子有染。那時我怒不可遏,本欲提劍去殺了她二人,好在家里人攔住。后來我轉念一想,一切罪孽終究由我而起,想通了罷,我欲成全他們,便讓人將花轎抬到潘府中,促成這段姻緣。”
楚夜白憤道:“真是歹毒至極!她被送到潘府后,猶被五雷轟頂,悲痛欲絕,一夜間青絲盡白。”
沐真人愕道:“一夜盡白?”
“不錯,一夜之間!”楚夜白憤激不已,接著道:“她名叫楚青青,那晚過后,她給兒子改名為楚夜白!”
眾人聽到此處,大驚失色,想不到楚夜白竟是沐真人與所提的未婚妻之子。!
沐真人雙眼紅潤,道:“我竟不知有此事。我只知次日晚上,青青便割腕自盡,而年僅八歲的你,亦消失不見。”
楚夜白道:“不錯,娘親便是在那頂花轎中割腕自盡!悲痛不已的我,毒死那潘大公子后,便四處逃避,躲人追殺!”
沐真人愕道:“怪不得后來我去尋你不得,心灰意冷的我,便離開故土,拜師武當,潛心修道。但是你又為何要毒殺潘公子呢?”
楚夜白怒道:“難道你不知嗎?娘親并非自愿與潘公子有染。娘親許久不得你消息,便欲找人探尋,料想那潘府錢多勢大,或許能得到些音訊。怎知那潘公子竟是豺狼之輩,誘騙奸污了娘親。娘親讓我絕口不提此事,只為……”
“好了,不要再說了!”沐真人突然發瘋般怒吼一聲,雙腿一跪,老淚縱橫。
在場之人,聞之揮淚,柳臨風亦是痛心不已,想不到竟有這等虐事。
“我錯了,大錯特錯!”沐真人泣道。
“那殺了姓潘那惡人,逃命之路,艱苦異常,但是我不能死,我還有一個人要殺!”楚夜白惡道。
“那人便是我!來吧,為青青,為你娘親逃回個公道。”沐真人無力道。
楚夜白道:“方才你為我擋了一劍,那一劍就當是報我之恨。還有一劍,為報娘親之仇!”
武當弟子聽聞此言,整陣待上,沐真人橫手攔住,道:“你們都不許動,此是我父子恩怨,旁人不能干涉。”
武當弟子卻步。
楚夜白提劍走向沐真人,沐真人閉目待死。
楚夜白行到沐真人身前,一劍刺穿他身體。
眾人慘叫一聲。
楚夜白棄劍轉身,望山下離去,而那些武士,亦隨之散去。
“掌門!掌門!”武當弟子簇擁而上。
柳臨風急去給沐真人點穴止血,舒了一口氣,道:“楚夜白這一劍并未傷到腑臟,沐掌門并無性命之憂。”
武當弟子大喜。
柳臨風起身望著楚夜白離去之路,沉吟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