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酈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吳科輝那小子哪來的錢？藥物在當時并不貴，可也不是分文未有的吳科輝負擔得起的。吳科輝他們家宋酈心中還是有點數的，就他那個賭鬼父親，每天醉生夢死不知所謂，幾乎所有的錢都栽在賭桌上，哪里還有余錢給吳科輝做零花錢。

就算宋酈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需要通過吳科輝確認一下。

這天放學，宋酈認著吳科輝放學還有補課，就是扎根在他們教室門口了。

即使宋酈已經許久不曾他了，吳科輝在放學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向門口張望，在過往的幾周之中，每一次張望都只有又一次的悵然若失，但吳科輝依舊自虐似的，每一天放學，每隔一段時間，都有再看一眼。

即使只有空無，僅余失望。

他依舊如此。

這一日，吳科輝依舊如此，不過這一次，吳科輝看到了窗戶外面那個背對自己的小辮子。

扎的是大紅色的蝴蝶結。

俗，很俗，但這就是某人的審美。

吳柯輝又看了一眼，這一次，他看到了她氣鼓鼓的側臉。

嗯，果然是她，她又回來了。

借著柱下巴的姿勢，吳科輝遮住了自己忍不住上揚的嘴角，今天，他看向門口的次數較之以往，更加頻繁。

“喂，吳科輝，你給我站住。”

吳科輝剛走到教室門口，就被宋酈攔下。

“什么事？”

吳科輝逐步，平靜地看向宋酈。

“喂，你昨天給我送的藥，是你自己買的嗎？”

宋酈微微昂起頭，自上而下地俾睨著吳科輝。

“是啊。”吳科輝眨眨眼睛，顯得有些無辜。

“你哪來的錢？”宋酈問。

“我……”吳科輝抓了抓頭發，避開了宋酈逼問式的眼神，“奧數比賽入選不是有一筆小錢嗎。”

宋酈步步緊逼，前進一步抓住吳科輝的肩膀。

“可是你不是說你要去打游戲嗎，怎么？你不想去了嗎？”

疏于打理的發絲半遮住眼瞼，但那凌亂的發絲遮不住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吳科輝不再逃避，與宋酈四目相對。

“有的可以等，有的不行。”

可以等的是什么，不能等的又是什么？這句話在未開口之前就被掐死在咽喉之中，那時宋酈依舊年幼，但她已經有些隱隱的直覺，有些事情，有些話語，不能說，也不應去碰。

“哈——”宋酈揚眉，走上前去，重重拍擊了一下吳科輝的后背，打得當時還很瘦弱的他一個踉蹌，“還知道你姐姐我是因為你而光榮負傷的，不錯，不愧是我親封的頭號小弟，該賞。”

宋酈笑容爽朗，露出一口大白牙，她上前拉起吳科輝的手。

“走，姐姐今天請你去打游戲~”

“唉？等等，我還要回家吃飯。”

吳科輝掙扎了兩下，沒有掙脫。

“吃飯？就你老爹那廚藝，他有把食物煮熟過嗎？”宋酈一邊拖著吳科輝一邊吐槽。

“煮熟過的，上次你來我家的時候食物是……”吳科輝爭辯。

“你管那一坨黑色的東西叫食物？”宋酈皺眉，“好了，今天我高興，不但請你打游戲，等會還請你去我家吃晚飯，今天我跟我媽媽都說好了，晚上燉排骨。”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我說是就是！”

一向任性專斷的宋酈就這樣單方面下達了指令，一代大好青年吳科輝就這樣被宋酈拉到了燈紅酒綠的夜市，開始了他“墮落”人生的一小步。

宋酈雖然不打游戲，但是好歹對當時大孩子之間流行的娛樂有點了解，比如游戲機，比如街機，再比如剛剛興盛起的網吧。

站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之前，勾著吳科輝肩的宋酈有點迷糊了。

“對啦，吳科輝，你說你要打游戲，可你要去哪打游戲，打什么游戲啊？”

吳科輝原本也只是說一說，想一想，本意其實是想要和班上的男同學有點共同語言，他對游戲的了解其實比宋酈還少，所以只能胡亂做出選擇。那時候，網吧是個新興事物，班上去過網吧的沒幾個孩子，那幾個被哥哥帶著去過的家伙在班上都是被羨慕的對象。

因此，吳科輝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要不，去網吧？”

“嚯，不錯啊~”對這些娛樂場所的花銷還算有些了解的宋酈對吳科輝另眼相看，“剛剛還這么不情愿，現在坑姐姐我的錢這么不留情。”

“對不起，我不知道，要不我么不……”

眼見吳科輝有些慌張了，本就是隨口說說的宋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伸手捂住吳科輝的嘴，防止他繼續說出拒絕的話。

“好啦，逗你玩的啦~”宋酈彎下腰，平視矮了她一頭的吳科輝，眼中噙滿了笑意，“我很開心，你要是跟我客氣我才會打你的啦~！”

宋酈雖然跟吳科輝說了不要客氣，但在真正來到網吧，準備付錢的時候，手還是在抖的。

雖然只有兩個人兩個鐘頭，但因為網吧那時候剛剛流行，價格還有些虛高，僅僅四個鐘頭的上網費，就已經是宋酈近乎半個月的零花錢。

頭一次這么大手筆的花錢，宋酈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么闊綽過。

來網吧是兩人臨時的決定，也沒有實現買點卡什么的，聯機游戲是玩不了了，只能玩些機器上自帶的單機游戲。

可能是因為第一次玩吧，宋酈記得比較深刻，那款游戲的圖標是一柄劍，游戲的主人公父母雙亡，后來被叔叔收養，從小寄住在堂妹家。主人公成長得還算順利，叔叔一家對他不錯，表妹更是對他芳心暗許，直到有一天，一位紅衣少女帶著一柄寶劍來找他，告訴他，他的父母還活著，但若想要就自己的父母，他就要踏上冒險之路……

游戲劇情其實還可以，新的怪物，新的武器，新的地圖很有趣，讓宋酈忍不住好奇接下來還會發生怎樣的事情，結識怎樣的伙伴，不過很遺憾，由于時間關系，宋酈沒有玩到后面。

第一次接觸電腦游戲的宋酈興奮，在兩個小時過往以后，她興奮地拉著吳科輝的手討論游戲的劇情，討論她刷到了什么武器，討論游戲中的三個女主角她更喜歡哪一個。

反倒是吳科輝顯得有些蔫蔫的，回應地很是敷衍。

“怎么了？”談地正開心的宋酈停下來，詢問吳科輝，“你好像不是特別的喜歡。”

“是啊，”吳科輝直言不諱，“我本以為有什么神奇的，其實不過是不間斷的刺激，金幣，新的武器，新的女孩，一直有蘿卜吊在你的面前，引誘著你一直一直玩下去。在現實之中，你可能付出很多最后什么成效都看不到，但在游戲之中不一樣，它極大地消除了生活之中的不確定性，只要你多花時間，多花心思，金幣，等級，血條，收集度，好感度，這些的增長都是肉眼，這會給人一種錯覺，我沒有糟糕，生活沒有那么糟糕……但這也只是錯覺。”

吳科輝的話有點沉重，有點不像是小孩子說的話，兩人并肩而行，已經走到了這條繁華街道的盡頭，兩人身后是不眠的燈火，身前是沒有路燈的陰暗小巷。

“我不這么認為。”

宋酈回頭，街上的人們的笑顏真真切切。

“在玩游戲的時候，它帶給我的驚喜，它帶給我的快樂，都是是實實在在的，這就夠了。”

吳科輝抬頭看向宋酈，她正在回頭凝視繁華的街道，后半身已經被街道的暗影吞噬，前半身還在路燈的照耀之下，她白凈的面龐籠罩在燈光之中，很是溫柔。

其實宋酈的話沒什么邏輯，理由也并不充分，說服不了吳科輝，但看著宋酈，吳科輝突然不想追究了。

是啊，此后無盡的苦痛真的重要嗎？

此刻的快樂和溫柔，難道就不值得珍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