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生活其實是很難的。“，第二天，這句話一直在我的腦海里回蕩。小時候聽到父母吵架時爸爸總會無奈地這樣說。夢中老太婆也說我不明白，我知道。
接下來幾天我并沒有見到老太婆，一切又回到了原本的靜默，每天我都重復著自己的生活軌跡，從學校到自己的小臥室。直到有一天，張敏改變了這一切。
放學后，我獨自向學校后面的存車處走著，天空中的烏云里藏著滾滾雷聲。低沉的雷聲是不是咆哮，催促孩子們趕快回家？這時前面有人喊我的名字，聽起來像是點名。我抬起頭，看到一眾學生，正在準備騎車回家，只有張敏站在那里面對著我，我懷疑地又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們，只有她站在那里面對著我。
她的手在遠處空中揚起，向我召喚。我有些喜出望外，但沒有流露出來，只是朝她的方向走去，但是內心已是心如鹿撞。
”你為什么不打傘呢，一會兒會下雨的。“她看著我手中的雨傘說。
”一會兒會下雨，現在還沒有呢，你不是也不打傘呢。”
“我打車回去，沒事。”
“那你來這干什么？”
“我等你呀。”
”哦？等我干什么。“我避開她的目光。
”我聽說，你爸爸過失了，很抱歉。“
“沒事“空中又是一聲悶響，我抬起頭默默地注視著烏云，不再說什么。
張敏看我不說話，突然支支吾吾起來，”我只是覺得這太令人傷心了。“
“謝謝，沒關心。”說完我擠出一個機械的笑容，準備離開。“咱們一起走吧，如果下雨了你打著傘騎車很不方便的。”
“即使下雨了我也不會打傘的，有點雨很舒服。”
“哦？那今天我也試試。”
“祝你好運。”
那天晚上我收到一條信息，“你說的對，小雨很舒服，不過打雷好可怕。”我回信息想辦法安慰她，希望她不要被雷聲嚇到，就這樣聊了一晚......
從那時起，我和張敏的關系越來越近，我們真的成為了要好的朋友，就像一場夢一樣。當我看到張敏在我身邊自在的樣子時，不禁會看到夢中老太婆那張擠眉弄眼的面孔。她向我承諾我和張敏會成為好朋友，結果這件事就意外的成真了。
仔細一想，我很久沒見到那個老太婆了，而且她也總是無聲無息的，也沒從媽媽口中聽說過她，事實上我也不怎么和媽媽有太多交流。可能只是那個老人可怕的面孔令我疑神疑鬼的，張敏和我的接觸雖說意外，但是也在情理之中。看著眼前美好的張敏，總是有點不現實的感覺。有一次我問張敏：“你為什么突然這么關心我，為什么和我做朋友呀？”，張敏羞澀的頷首微笑“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覺得你有意思，聽說了你家里的事，禁不住想要安慰你，可是我嘴太笨了。”我可真是幸運啊，我想，看看著她的笑臉，我忽然喪失了開玩笑的熱情。一種被擋在真相之外的無奈感和惶恐感襲來，仿佛在遠處那個老太婆在莫名的笑著。
這時，張敏忽然在我面前伸出一根手指，頑皮地的左右搖擺。我看著不知所以然，下意識的伸出手，用小指鉤住她的食指。張敏陡然一笑，抽出手指捂住嘴。我悚然一驚，這就是我在夢中看到的場景，這就是門中的場景。這是真實的！我看著張敏笑得樣子很開心，捂著半張臉笑得全身亂顫......像那個老太太一樣。我忽然感覺脊背滲出一層白毛汗。
“咦，你怎么了？”
“我......沒什么，沒什么。“
”沒什么，這是你的口頭禪。肯定有什么，希望你以后會愿意和我說。“說完善解人意的莞爾一笑。
她笑得純凈而欣然，這是我熟悉的笑容，這是屬于張敏的笑容。我暗暗地長舒一口氣。
“那么就訂了。“
”訂什么？“
“拉鉤約定，你要送我一支玫瑰花，你同意了，就剛剛。”
“啊？為什......好的，你等著吧。一言為定。“我說完張敏的轉過頭微笑著看向遠方。這是余暉降下，我望向家的方向，心想，你等著，你等著。
那天我飛奔回家，直奔三樓。老太婆的家門寧靜的佇立在那里，我知道，她在等我。但是我不敢進去。我家與她雖然只是樓上樓下但我們本沒有任何生活交際。偶爾我會問媽媽關于樓上這個古怪的人，媽媽每次都敷衍過去。這個老人根本就像一個不存在的人，除了我的夢里，她那么真切。現在她已經侵入我的生活，我不應該萎縮。我鼓起勇氣上前敲門。
敲了兩三下門，里面傳來應門的聲音。“進來”我推開門，這間一居室顯得那么普通，似乎和老人一樣蒼老。她背向我坐在窗前，稀薄的陽光把她洗漱的白發打透，能看到頭顱飽滿的輪廓。她慢慢地轉過頭來，“怎么樣了，孩子？”臉上寧靜平和。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是鬼？“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令我這樣質問她。
”我是鬼，我不是鬼，我是鬼，我不是鬼。我不喜歡這樣問，你不會明白的。“說完她站了起來，走到床邊坐下，穩住身子后安靜的瞧著我，似乎在等待我的竭斯底里。
”那個夢，那個夢里出現了你......”我還沒說完，老太太揚起的笑聲打斷了我。
“是的，是的，我都承認。就是你想的那樣，你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吧？”
我突然啞口無言，根本沒想到會是這樣，看著老太婆眼生的篤定和從容，我感覺無地自容。“你想怎么樣？”我說。
”你想怎么樣。“停頓一下，繼續說”就是你想怎么樣啊。我答應幫你一個忙，我做到了呀，還來質問我。”
“......你不會害張敏吧？”
“不會，也不會害你。別慌孩子。你至少該說句謝謝了。”
我說了句謝謝，非常克制。她的從容和戲謔令我畏懼，我再也不想見到她。我試圖回避她的目光，而她還是那樣笑涔涔的，似乎看透了我的一切。“你媽媽說過你不愛說話。”
“你認識我媽媽？”
“廢話，上次不就是你媽媽讓你上來的嘛。”呵斥起來她的臉皮也一起顫抖。
”我是說沒想到你們會這么熟。“
”熟？呵呵......你為什么要搬到這里？“
”我不知道，我爸死后我們就搬了，媽媽說......”
”她沒有說，你爸爸怎么死的？”隨著發問，她沉下了頭。“玫瑰花買了嗎？”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樣前言不搭后語的對話。“你怎么知道？”
“是我為你打開的那道門呀，我就在你旁邊。”
“那是怎么回事？”我惶惶然地回憶起那個清晰的夢。
她抬起頭端詳著我，忽然放肆的訕笑起來。那笑聲中隱隱暗含著某種律動，我的身體隨著這種莫名的節奏不斷地震顫，逐漸溶解分散開來，容入這間陋室幻化的渦流。我的意識四下奔逃，有的迷失在錯亂的時間中，有的繾綣在一起。我仿佛看到了幾個世紀的殘害在這里被攪碎，我忽然想到媽媽警告過我要里這個老人遠點，因為她很老很老......
我從地上爬起來，還是那道圣潔的光灑在我的身上。我又回到了這里，有兩扇門依然被牢固的鎖閉。老人站在她家門口，皮笑肉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