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周歲有場推脫不掉的應(yīng)酬。他深知冰墨向來不喜這般嘈雜熱鬧、人情往來的場合，便讓她先自行回家早點休息，留個門即可不用等他。

直到將近午夜時分，一輛黑色轎車緩緩?fù)Ｔ陂T口。司機小心翼翼地扶著周歲下車，雖說他喝了不少酒，腳步有些虛浮，但意識還算清醒。他躡手躡腳地走向家門，開門時特意放輕動作，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緩，生怕驚擾了本就睡眠欠佳的冰墨。

周歲輕輕推開門，屋內(nèi)濃稠的黑暗瞬間將他包裹。夜色沉沉，萬籟俱寂，唯有如水般的月光，毫無保留地透過那扇巨大的落地旋窗，輕柔地傾瀉在客廳的每一寸地面。光暈在黑暗中蔓延，恰似為整個空間鋪上了一層朦朧的銀紗，圣潔而寧靜，如夢似幻。

這扇旋窗，承載著冰墨的心血?；叵肫鸨迯?fù)它時，專注的神情、細(xì)致的動作，周歲心中滿是敬佩。從最初的破碎，到如今的完美無瑕，每一道工序都凝聚著冰墨的堅持與熱愛。

修復(fù)后的旋窗美得驚心動魄，周歲甚至不敢輕易觸碰，生怕自己粗糙的指尖會褻瀆這份美好。在滿月的映照下，旋窗上的紋理愈發(fā)清晰，好似山川河流蜿蜒的脈絡(luò)，又如同夜空中閃爍的繁星，每一道線條都蘊含著無盡的神秘，仿佛在訴說著世界的奧秘，引人探索。

“你回來了?！蓖蝗唬澎o的屋子里傳出一道輕柔的聲音，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打破了夜的靜謐，把周歲的酒勁都差點全嚇沒了。他揉了揉有些朦朧的雙眼，定睛看向聲音的來源，原來是冰墨。

只見冰墨穿著一襲簡約的睡衣，從樓上緩緩走下，手中還拿著一個杯子，想必是下樓來喝水的。周歲見是她，開口問道：“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說著，他邊解開勒得有些難受的領(lǐng)結(jié)，邊脫掉身上帶著酒氣的外套，順勢把自己重重地扔進了柔軟的沙發(fā)里。

“聽到動靜，猜應(yīng)該是你回來了，接杯水就回去睡了?！北p聲說著，走向廚房接了杯水，卻并未上樓，而是靜靜地坐在了周歲的身邊。她沒有再開口，只是安靜地守著他，慢慢地喝著水，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

“墨墨，你為什么不喜歡我呢？”周歲喃喃自語道，聲音低得如同蚊蠅的輕鳴，如果不是周圍太過安靜，恐怕冰墨都難以捕捉到這細(xì)微的聲音。

冰墨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緩緩說道：“你是我的至交好友，但不能是終身伴侶。”她的聲音很輕，卻如同重錘，敲在周歲的心上。

“這么多年，你的性子越來越淡，推避了無數(shù)傾慕。有些時候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才能陪你走到生命的終點？我想了無數(shù)種可能，但每一種都被自己推翻了?！敝軞q的話語里滿是迷茫與無奈，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閃爍，仿佛在尋找著一個永遠(yuǎn)也找不到的答案。

“陪伴我一生的不一定需要有個他的存在?！北恼Z氣很平靜，像是在訴說一個早已明了的事實。

“可是你需要有人為你分擔(dān)?！敝軞q急切地說道，他坐直身子，眼神緊緊地盯著冰墨，試圖從她的眼中找到一絲動搖。

冰墨沉默了，她自然知道周歲想說什么。他是不希望自己一個人扛下所有的風(fēng)雨，若是有了牽掛，最起碼不會毫無后顧之憂地突然消失。可是，既然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注定會消失，那又何必徒增煩惱呢？一輩子去惦記一個抓不住的人，那是一種蝕骨的痛苦，而痛苦永遠(yuǎn)不能成為一種習(xí)慣，它也不會被輕易適應(yīng)。

“周歲，如果當(dāng)年我沒有出手相助，咱倆會像現(xiàn)在這樣嗎？我會成為你半生牽掛嗎？”冰墨的聲音在黑暗中輕輕飄蕩，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悵惘。

這次輪到周歲沉默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假設(shè)性的問題。他緩緩調(diào)轉(zhuǎn)身體，面向冰墨，目光深深地注視著她，雙唇緊閉，千言萬語都哽在了喉嚨里。

良久，他緩緩起身，將她擁入懷中，“沒有這種如果，你是我這一輩子放不下的牽掛，你是我這一生，這一生唯一的‘愛人’。”他抱得很緊，仿佛要用自己的懷抱為她撐起一片永遠(yuǎn)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