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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再度磨礪

站在玉陽觀外,李義山心情卻一點也不平靜。離開時正是暑氣漸消天高氣爽,回來后卻落葉滿地寒霜凜冽,出發時大伙都道還要一起回來的,但現在只有他孑然一身。雖然只有幾個月光景,但氣候變化人物變遷讓玉陽觀也變得陌生了許多,想起離開時眾人對自己的期許,不由讓他生起“近鄉情更怯”的感受。玉巖卻比他性急得多,早打著馬進觀回稟云機道長去了。

李義山想起令狐綯將他送出長安前,師父曾與自己徹夜長談,令狐楚認為亂黨如此猖獗緣在牛李兩黨紛爭不以國事為念,才給了他們可乘之隙,他反復囑咐李義山“靜心修習,精進學業,將來必要掃除兩黨爭斗,使天下有能之士共同為朝廷竭誠效力。為師已是老朽衰邁之人,只期望你務要力挽狂瀾……”師父對自己無限的信任和期望讓李義山愧疚之余下定決心,決不能因一時之挫而消磨了意志。但令狐楚竟提出將令狐絹許配給他之時,他卻婉然地拒絕了,雖然與寧國的將來他根本不敢去想,可是他也并不想在此一事無為之時考慮婚約……

“玉溪!”玉鐘匆匆從觀里迎了出來,一向持重得近似木訥的臉上竟露出和悅之色,“師父正掛念著你們怎么還沒到呢!”

一向淡然的云機道長也對玉溪的回觀欣慰不已,關心地詢問了一番朝局情勢,又親自安排住宿。當時離觀之時,都以為玉溪是必中無疑的,故觀中他的住所已被道友居住了。只有玉松因要返回觀內的,故他的房間還留著。云機道長欲將自己旁邊的院落收拾了讓玉溪居住,但玉溪不愿打擾道長清修,便要求住在玉松的院落里。

裴澤渡當初到玉觀山之時正是觀中最熱鬧的季節,各院人滿為患,故他的居所很是偏僻,但卻正合了李義山的心境,他當即就搬了進去。院中一樹山茶花正是盛開之際,火紅的花朵在寒風蕭瑟中傲然綻放,格外醒目。李義山不免駐足觀賞了一會,連日來始終克制自己不去想寧國,但現在看到這火紅嬌艷的花朵,牡丹園里初逢之時寧國嬌憨真率的笑臉又浮現在他眼前,揮抹不開。

隔日起來,李義山發現身上的青布棉袍不知在何處被掛破了一道,自己找了針線來補。不由想到華陽,不知她現在如何?想起離京前李瑞欽要他轉交給華陽的一封信,他將信件找了出來,卻不知如何才能交到華陽手里。以前玉林、玉清的隨從仆役眾多,終日穿梭來往,兩觀中的風吹草動不去打聽就吹到了耳朵里,總覺避不開的熱鬧,可現在卻絲毫不知她的消息,也不便向人打聽她的情況。

上次與裴澤渡一同回返的路上,裴澤渡無意中提起華陽險些因一封寫了詩的信件被趕出靈都觀,雖然裴澤渡不知前后因由,但他憤憤不平地說華陽足不出觀,從不理會旁人雜事,不知觀中為何竟會如此誣陷她?李義山當時敏感地覺得靈都觀有人故意作祟,他懷疑此事仍與神龍谷的事有首尾。他們趕考走后寧國、華陽她們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事情?寧國為何突然回宮?華陽被逐與信有關系,那寫著詩的信和他有沒有關系?

他突然地很想知道一些華陽的現狀,讓他沒想到的是機會這么快就來了。

年關之時,玉陽觀舉行祈?;顒?,祭祀各位天尊,靈都觀的文安、常清、常凈都來了。李義山夾雜在人群之中本只是看看祭祀儀式,竟看見華陽跟隨在文安的身后,穿著寬大道袍卻更顯得身形伶仃,她手里端著一些物品,垂目斂首地壓根不向旁邊望一眼。

李義山不由地有些心疼華陽的處境,他知道華陽外表柔弱其實很堅強,現在竟憔悴如此,若不是有文安大師護著,她在觀里恐難容身吧!李義山不愿貿然接近華陽,擔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恐怕李瑞欽的托付是難以完成了!

忽見文安轉頭向華陽低聲說了什么,華陽點頭答應著,與華月一起退出人群之中,向玉陽觀的后門而去。李義山看著她倆的背影遲疑了一下,正考慮是否要去打擾她之時,忽見一個身影正匆匆撥開人群,竟尾隨著她倆而去。李義山思忖了一下,急忙跟上那人。

前面華陽兩人已一路出了玉陽觀后門,走向跨溪的小橋要回靈都觀。因眾人多在觀內觀禮,后門外幾乎沒什么人,尾隨的那人加快了腳步,追上去叫道:“華陽?!?

華陽與華月都停下了腳步,待看清來人,華陽不由臉色一變。

那人冷笑著道:“你躲我躲得真好,托信給你也不理,連日來不見你一個影子,現在年邊了,你娘親身無分文,缺衣少食,你竟一個銅子也不送來?”

華陽尚未發言,華月走上來一把將華陽護在身后,質問道:“你還有沒有廉恥,華陽為了還你那些債,沒日沒夜的做針線,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你拿走了多少錢?你何曾養過她一日,竟有臉要錢!趕快走,不然我叫人來趕你了!”

王香愛并不畏縮,竟笑道:“你叫吧,看到底是誰怕人來?”

真叫了人來,憑這女人的瘋勁勢必又要鬧一場,今日觀中的外人眾多,傷的依然是道觀和華陽的面子,華月氣得語塞:“你——”

忽然有人上前來抓住了王香愛去拉扯華陽的手,王香愛未料到竟有人出手,忙返身一番扭打,尖叫道:“你是何人,來管老娘的閑事?”

李義山揪住王香愛的手不放,質問道:“華陽若真是你親生,你如此逼她,心中何忍?華陽若非你親生,你如此逼她,居心何在?”因王香愛仍用力掙扎,他便加大力道迫使她動彈不得,見她手腕上居然戴著一串檀香佛珠,想必竟是信佛之人,又勸道,“天日昭昭,諸惡莫為,你既是念佛之人,更應常存慈悲心,否則縱使日夜求佛念經,恐怕禍亦不遠矣!”說畢推開了手。

王香愛正大力掙扎,他突然的一松手讓她一個趔趄,待站穩后見四下并無旁人,撒潑無益,又見玉溪身材高大便有些畏懼,嘟囔道:“我不過問我女兒要點錢過年……”

李義山聞言從袖中掏出一塊銀子,上前一步遞給她,溫和地道:“你先將此拿去,過年應夠了,別再鬧了,她即便不是你女兒你也該存些慈愛之心。”

華陽張了下嘴,卻沒有上前阻攔。

王香愛居然有些遲疑地看了一眼李義山手上的銀兩,很快又伸手接了過去,也不再看華陽就快步離開了。

李義山一直望著王香愛的背影走遠了,方回轉身向華陽、華月一笑:“多日不見,別來無恙?”華月也報以一笑,便知趣地緩步向溪上的小橋走去。

事情來得太突然,華陽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神龍谷遇險之后,她和玉溪之間便有了種默契的感覺,雖然此后兩人極少見面,但彼此只一眼就覺得能感知對方的心意。她早已輾轉得知了玉溪落榜的事,但正處于詩信一事余波未了,她不便去關心他的消息。又見知道寧國突然回京,她料想與此有關,暗暗祈禱寧國能幫得上他。寧國離開后,她從不去打聽他們的消息,她也從不指望李義山會回到觀中來,他本來就不屬于這里,她知道他的志向。

玉陽山來了又去的人每年都有,而她從來只是一個旁觀者,靜靜地看著身邊紅塵中的人來人往、四季更替、世事變遷,不動心亦不留戀,更不期望別人駐足停留。她用心地做自己的事,精心打理觀中的花草樹木,玉溪對她來說也應該與其他的人一樣,就像天上的朝來暮去的云霞、地上的奔流而來轉瞬而去的流水一般無二。但是,為什么此時再見到他,靜如死水一般的心底竟又會涌起陣陣漣漪,有些激動地難以自持?

李義山見華陽只是沉默著,但臉色卻更加蒼白,不由關切地問道:“聽玉松說后來有人難為你?沒事吧?”

華陽微微抬起頭,看得見他清澈的眼睛充滿了關心,看來他并不知情,何必告訴他呢?她的嘴角向上努力彎出一絲淡淡地笑意:“不要緊,你……”她望著他,她很想知道他的近況,但又不知該如何問起,他這一段時間應該經受了很多事吧?好一會,她才道了句,“還好嗎?”

李義山看得懂她的關切和想詢問的話語,爽朗一笑道:“我很好,姑娘勿擔心?!?

華陽不知該再說什么,他的一句“我很好”是想讓她放心,既如此,她又何必多問呢!何況她真的也幫不上忙,多問只是無益。兩人靜靜地站著,雖然無言,但是感受得到對方的關愛和溫馨。

李義山見華月在橋上駐足等候著華陽,知道華陽不便多停留,正要告辭。突然想起李瑞欽交代的任務,忙將袖中的信取出遞給華陽。華陽一怔,猶豫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

李義山輕聲道:“這是玉林托我轉交……”

不待他說完,華陽瞬間臉色變了,她將信件往他手中一推,冷聲道:“有勞李公子還給小王爺,華陽今生已是出世之人?!闭f完也不再看李義山一眼,竟轉身快步而去。

華陽從來不稱他為李公子,見她突然生了氣,李義山竟有些不知所措,望著她單薄的背影在冷風中顯得格外蕭瑟,讓人不由地憐惜。

華陽匆匆回到靈都觀,本來文安遣她和華月返回取東西,但她只覺得心神不寧,不肯再出去,讓觀中留守趕制衣服的華英陪華月送去,自己則替華英裁衣。華英正巴不得想去看熱鬧,忙丟下針線,華月猶豫了一下,但也擔心王香愛還未走,也就同意了。

華陽一邊趕制觀中的過年衣物,一邊吐納氣息讓自己平靜下來。信件風波過后,知曉了玉溪對寧國的心意,華陽就不斷地告誡自己放棄心中的那點非份之念,緊居觀內專注于修道修身,摒卻俗世雜心,包括已查出一點苗頭卻又斷了的為師父報仇一事也不得不擱置了下來。

但是今天的冬衣格外難縫,棉花總絮不平,針線也澀滯的很,忽而想到方才看到李義山身上的青布棉袍上一道笨拙的補丁,他的衣服已穿了不少時間了吧,過年可有新衣?玉溪方才關切的眼神又浮在眼前,揮灑不開,可他的關切是只關乎于朋友之間的,他無意所以才會送上李瑞欽的信件,他是坦蕩而自然的,自己為何要生氣呢?華陽突然有些氣惱自己方才的舉動,她將針線輕輕放下,走了出去。外面正值隆冬季節,寒意凜冽的風吹得華陽微微縮了一下身子,這幾個月來,即便是文安大師護著,她的處境也并不好,好容易將他忘了,他卻又回來了。

李義山沒想過遇見華陽之后幾天,文安大師竟遣了華月來請自己過去。

縱使已出家,文安對皇室的情況和命運仍是關心的,這不僅是自身的利益更關系到大唐萬千子民的生存安危。玉巖回來后向她稟告了京中的所聞所見,她聽說玉溪回來了,仍想詢問玉溪一些事情。

問詢了秋闈中榜人員的情況后,文安心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吏治不清人才不舉怎能免國家不靖!她只能勸李義山呆在玉陽觀安心讀書,“天生我才必有用”,時運輪轉天道自有分明的。她又問及李義山此次進京后的所見,談到大唐的前景,不勝憂慮地嘆息道:“雖說出家之人不宜多念俗世之事,但生于皇室的宿命由不得我們將家國的命運棄置不顧。就像寧國,生于此時,縱然頹局難轉也不得不盡已所有之力,看似金尊玉貴其實不諦籠中之鳥,心高才傲怎奈何命數難定!有時替她想想,還不如不要那么聰明,做個安守本分的愚人更知足常樂??!”

李義山何等聰明之人,自然明白文安大師話中深意,默然無話可回。

院落里幾枝青竹在凜凜寒風中劇烈地搖動著,不復初次來拜見文安遇見寧國時庭院里花木繁盛的情形,李義山想起此時在一片蕭瑟的長安城中的寧國,那日宮中雖只是匆匆一見,但他何嘗體會不到她苦澀難言的心情!

他嘆息了一聲,走出院門,忽然感覺到身后一陣輕而急促的腳步,他回身一看卻是華陽。華陽臉色平和,仿佛已不再為那天他的唐突生氣了,手上拎著一個包袱,卻不急著遞給他,望了望他欲言又止。

李義山溫和地道:“姑娘有話但說無妨!”

華陽抬頭直視著李義山,停了一下直接道:“不知玉溪此次回來作何打算?”

李義山雖知華陽并不是冷漠之人,但她一向從不開口問詢他人之事,他未及細想便答道:“此次不第是玉溪眼高手低,自當再刻苦攻讀?!?

華陽聽他這話很是客套,不由垂目沉吟了一下,但見他一次太不容易,遂又抬起頭來勸道:“華陽雖山野淺薄之人,但對現今世道亦有所耳聞。玉溪的才學相比眾人如何,華陽亦知……”華陽平靜的語氣里有些不平,“如今世局亂象,明達之人不作無為之舉,不如且學巢父許由,避世墻東,聞道南華?!?

李義山訝然地望著華陽,他知道華陽悟性很高,也知道華陽是將生死都看得淡然之人,卻不料她竟通徹世事,更未料她竟如此坦白地規勸!但他想了想,搖了搖頭:“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身為男兒,自應擔當家族和天下之事,豈能茍活一世碌碌無為!”

華陽猶豫了一下,她一直明白他的志向,但只是不忍見他被卷入漩流,思量了一會又道:“只恐玉溪縱有凌云之志,但世間奸邪之人……”

李義山一笑,自信地打斷了她的話:“姑娘好意玉溪心領了,但人生在世難免挫折,即便居于亂時亂世,亦不能袖手旁觀,玉溪愿多于磨礪中求索?!?

華陽低頭苦笑了一下,她明知是勸不動他的,只不過仗著自己比他看得透徹,聽說他得罪了權勢之人,擔心這些人不會善罷甘休!不過象他這樣的心氣和才華,不拼博一番如何肯甘心終老荒山、埋沒田園?她只得將手中的包袱遞給他:“山中寒冷,這是文安大師吩咐給你制的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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