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太抱著馬伊伊想逃，她年紀大了，肯定打不這個小丫頭子。而且馬芳芳力氣大得很，自從她哥沒了，種田都是馬芳芳在做。

最重要的是馬芳芳已經瘋了。

馬芳芳一咕嚕爬起來擋在馬老太面前，一臉泥水分外猙獰：“嬸子，你這是想往哪兒走？”

閃電照在馬芳芳鬼一樣的臉上。馬老太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險些摔倒：“你放過伊伊吧，她還是個孩子。“

“笑死我了，你以為我會放過你？”馬芳芳步步緊逼，“如果你不回來，我倒可以放過你。既然被你看見了……”說到這，馬芳芳“嘿嘿”一笑，“嗷嗚”撲了過去。

伊伊，奶奶對不起你呀，馬老太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耳朵里都是風雨怒號的聲音，可是等了許久，也沒見馬芳芳掐她的脖子，睜眼一看，馬芳芳怎么倒在了地上？

莫非是這棵酸棗樹顯靈了，救了她們娘兒倆？

“呀呀……”這時候馬伊伊哭了起來，她餓了。

“伊伊呀，乖，咱們回家！”馬老太哽咽著，她低下身子探了探馬芳芳的息息，見她也沒有傷，便急忙抱著馬伊伊下山。

馬老太這一路又累又怕，也顧不得哄懷里的孩子。而離奇的是，馬老太一腳邁進了院子，馬伊伊就不哭了。

狗子也沒叫。

雨似乎小了一點兒。

馬老太輕手輕腳地摘了蓑衣，隨手掛在墻上，進了東屋，見柳眉呼吸均勻，悄悄地把馬伊伊放回柳眉的身邊。

這時一滴雨水滴在了柳眉的額頭。

馬老太不可能看見，又去外面鎖好門。

“晴、晴兒哪，你怎么還沒睡？”馬老太再次進屋的時候，看見江晴正出來找水喝，心虛地扶著門框，生怕江晴問出什么來。

“奶奶，大晚上的你出去干什么去了？”

“哦，沒啥，我突然想起來我那天給胖寡婦找鞋樣子，忘了關窗戶，這不回去關窗戶去了。”馬老太隨便編了個理由。

“哦，奶奶你早點兒睡吧！”江晴喝了水回屋。

馬老太松了口氣，進屋的時候正看見柳眉喂奶，假裝打著哈欠上炕睡覺了。

不一會兒，屋內鼾聲如雷。

柳眉喂完馬伊伊，再也撐不住渾身都在顫抖。她剛才醒過來一摸，馬伊伊不見了，再一看馬老太也不見了。

去西屋找江晴，卻怎么也叫不醒她，忽然看見她脖頸處一塊兒淤青。

馬甲這孩子睡覺一向沉，雷都吵不醒。

于是柳眉明白過來，她婆婆把伊伊弄走了。

至于是賣了還是丟了，她不敢去想。

這種事情，柳眉聽得多了。

劉家莊就有一個媳婦生了女娃，婆婆悄悄地處理掉孩子。媳婦不敢問，只能慢慢地打聽。而這一家子就當從來沒有過這個女娃。

后來，媳婦瘋了，據說是在鄰居家的豬窩里找到一只小手。媳婦的娘家人也當做什么都沒發生。

這是馬彩霞聽來的，她又說給了柳眉。

正當柳眉傷心欲絕地要出去找馬伊伊的時候，馬老太又抱著孩子回來了。馬伊伊渾身都濕透了，她心疼得要死掉了。可是，她仍舊假裝若無其事地給馬伊伊換衣服、喂奶。

馬伊伊除了身上有些涼，吃奶很正常，吃完又睡著了，似乎還笑了一下？！

她比那個媳婦命要好一些：伊伊活著回來了。

柳眉瞬間流下淚來，默默地哭了很久，一動不動地坐著。都說女人在月子里不能哭，可是，又有哪個女人在月子里沒哭過？

打著鼾的馬老太根本也沒有睡著。

婆媳二人心照不宣地佯裝一切如常。

**

初一熬了姜湯，睡眼惺忪地給程原和瘸腳半仙各盛一碗：“快喝吧，小心著涼！”

二人默默喝了姜湯。

初一識趣兒地收了東西回房睡覺。

“四叔，你是怎么知道江姑娘家會出事的？”

“哎呀，我要困死了，”瘸腳半仙打著哈欠溜了，“大侄子，有啥事兒明天再說吧！”

程原應聲回屋，剛一進屋，初二立馬粘上來。他溫柔地抱起初二，摸著它順滑的皮毛，心里才稍微好受一些。

“公子，”初一一面鋪被褥，一面問，“伊伊怎么樣了？”

“馬老太最后良心發現，把伊伊抱回去了。”

“那個馬芳芳呢？”

“被我打暈掛在酸棗樹上，她應該死不了。”

“阿彌陀佛，沒事就好！”初一鋪好床，“公子，那江姑娘呢？”

程原眼里閃過亮光：“她？這個豬腦子，平時一副囂張跋扈的樣子，我還以為多厲害，原來還真是個草包！”

初一明白，他家公子在說反話，那表情明明就是喜歡人家，一提起江姑娘整個人都發光。

“那江姑娘是不是說要請你吃魚，好謝謝你救了她的妹妹？”

“她被打暈了，暫時還不知道。”

初一撥亮了油燈：“公子啊，你這也算英雄救美，一定要把握住機會讓江姑娘以身相許呀！還有，你啥時候去表白？”

程原反問：“我表現得不夠明顯么？”

他才不信那只貔貅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過初一的話還是提醒了他，他是得抓緊時間啦，他只跟先生請了一個月的假。

既然江晴想讓馬甲去蒙學堂讀書，他何不借著這個由頭讓江晴也去三江縣。到時候去了他的地盤兒，這女人還往哪里跑？還不是他說了算。

一想到將來江晴低眉順眼地求自己，程原眼睛彎了起來，剛才的陰郁一掃而空，神思回到一個時辰之前。

瘸腳半仙告訴自己江晴有難的時候，他急壞了，哪知到了一看這個女人歪在地上，因為角度的問題，還打起了小小的呼嚕。急忙替她檢查一番，知道她沒有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屋內油燈昏暗。

江晴的臉恬淡安靜，一點兒也沒有白天囂張的樣子，濃密的睫毛輕輕地顫抖著，好像一只蝴蝶輕輕地飛進了他的心理，撩起絲絲縷縷的心緒。

他多么想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程原戀戀不舍地把江晴放回西屋，替她蓋好被子就去了后山。

后山的情景……

“喵……”初二蹭著程原的手，打斷了程原的回憶。程原回過神來，摸著初二的腦袋：“好初二，你是不是不愿意我去想后山的事情？”

初二伸出帶著倒刺的舌頭舔了舔程原。

程原突然明白瘸腳半仙為什么不愿意多說，后山的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每回憶一次就是面對魔鬼一次。

但凡是個正常的人，都不愿意再提。

而且，程原覺得瘸腳半仙經歷過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