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一年暑假，我們學校帶了一團學生出國到上海與當地的學生進行學習交流。整個學校只有30位學生能去，我很幸運地被選中了，與我的幾個小伙伴一起去了這個古老的城市。

當時，凌晨三點我們一團學生就已經聚集在機場，準備辦入境手續。

我還記得自己的行李是所有學生里最大的，因此還被不少學生調侃。

我和阿嫣她們站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突然，我看見了姍姍來遲的莉莉。

莉莉用一只手拿著手機和錢包，又用另一只手拿著提著包包，手腕上還掛著即將掉下的外套。她神色慌張地用拿著手機的手翻著包包，看起來非常狼狽。

我環顧了四周，發現莉莉好像是自己一個人過來機場的，她的父母并沒有來與她送機。

莉莉長得非常好看，圓圓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小巧紅艷的嘴巴，是個典型的小美人。

說實話，我挺羨慕她的。她長得漂亮，成績好，家境富裕，父母也非常寵愛她，簡直就是人生贏家。

不過，她在學校除了她那幾個小伙伴外，沒幾個朋友，男性朋友更是寥寥無幾，我就沒見過她跟任何男生說話。在學校里，她就是像個透明人，老師都記不住名字的那種學生。

我在學校里雖然不是什么風云人物，但是好歹也是小有人氣的美術社社長。

當時我也才在上高中吧，年輕氣盛，特別樂于助人，總是認為自己幫助了別人后，就跟個偉人似的。

我走近她，幫她拿了手上的東西。“你爸媽呢？怎么沒來？”

她看起來有些受寵若驚，隨后又因為我的提問而感到緊張。她的表情令我有些滿意，仿佛自己是個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似的。

“他們…他們沒空給我送機。”莉莉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莉莉穿了個衛衣，肩上背著一個很好看的名牌包包，腳上還踩著一雙恨天高，顯然花了心思打扮。但是盡管如此，她的氣色卻仍然不太好，臉色蒼白，身體還有些水腫似的。

看著那雙同樣是名牌的恨天高，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禁嘀咕道：“需要那么裝逼嗎？全身上下都是名牌。”

后來的幾個小時，我發現莉莉并不認識團里的任何一個人。她總是一個人吃飯，拍照時也只能拍風景或自拍。我們搭旅行巴士時，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說著話，只有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座位上，身旁空無一人。

吃晚飯時，我們30位學生被分成了三個桌子。大家都入座后，莉莉一個人站在桌子前，顯得非常地尷尬。她不知道自己該坐那里，大家都跟自己的朋友坐在一起，但她沒有朋友和她一起坐。

學生面面相覷，但卻沒有一個人邀請她坐下來。

我有些看不下去，拍了拍旁邊的椅子，露出我自認為最友善的笑容，說道：“跟我們一起坐吧！”

就這樣，我們一起吃了一頓飯。

晚上，我們到達旅館，分房間時，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大家都想和自己的朋友住一間房，沒人愿意與她同房。

高中的我特別愛與人攀比。看到她那么狼狽，我心里其實有些得意，她也不總是高人一等的，畢竟她在社交方面真的不如我。

“莉莉，我們一起住一間房吧！”我邀請道。

她感激地看著我，小跑到我身旁，緊緊地抱著我的手，就像找到了希望似的。

莉莉的手異常地冷，好像沒有體溫似的。我不假思索地將外套給了她，讓她套上。她回了我一個非常可愛的笑容，但是臉卻越發蒼白，臉部肌肉也有些僵硬。我想她應該是凍著了。

我看向窗外。

十一月的上海應該沒那么冷吧？

回到房間，她讓我先去洗澡，自己去整理行李。

我用毛巾擦著頭發從浴室里走了出來，突然看見令我有些不舒服的一幕。

莉莉踮著腳尖，站在鏡子前，臉上擺著我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哦，你那么快就出來了。”她轉過頭看著我，身體卻依然對著鏡子。

“啊？啊，對！”我的心不知為何跳動得有些快。

我到現在都忘記不了她當時看著我的神情。她明明如同往常一樣害羞地笑著，但配合著她僵硬的面容，顯得非常詭異，甚至有些恐怖。

我后退了幾步，本能地想離她遠一點，直到她踮著腳走進了浴室后，才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幾天，我發現莉莉總是踮著腳走路。她的每一雙鞋都是高跟的，而且是恨天高的那種高度，也就是說莉莉得無時無刻都踮著腳走路。我看著很不舒服，但又沒有理由阻止她那么做。

她說冬天地板冷，她不適應，踮著腳走舒些。

當時，我并沒有多在意，認為她只是“大小姐病”病發了，現在想起來還有些懊惱自己當時的粗心大意。

終于，在旅游的第五天，事情發生了。

我刷著微博，無聊地刷著一條條新聞，直到我看到了一起車禍事故。

“星期五凌晨2點左右，一輛轎車不幸地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卡車。卡車司機經警方確認后發現為醉酒駕車，已經被逮捕。轎車里的一家三口，除了年僅16歲的小女孩外，都已確認無生命危險。小女孩在撞擊后，身體從車內飛出，跌入了河中。警方如今還在尋找著尸體。”

而這場車禍里的主人公便是一直呆在我身旁的莉莉。

我突然之間感覺肺部好像充滿了水似的，完全無法正常呼吸，身體也好像掉入了冰窟似的，感覺周圍特別的冷。

如果莉莉已經死了，那這個跟在我身旁的“莉莉”又是誰？

我猛然想起前幾天看團體照片時，照片中的“莉莉”看起來有些不像她。莉莉是短發的，但是照片中的莉莉卻是長發的，五官也有些不像莉莉。不過，由于人太多，拍攝者拍照時離得又遠，使得人們的輪廓非常的不清晰，我便沒太在意。

想到這里，我趕緊翻出前幾天我和“莉莉”一起拍的大頭照。這顯然是個非常錯誤的舉動，因為我看到了另我終身難忘的一幕。

照片里的我笑容明媚地看著鏡頭，緊貼著我臉頰的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成年女性。

她的臉部像是在水里浸泡了很久似的，頭脹得跟氣球一樣，臉部被泡得發白，嘴唇被染上了血紅色，黑色的頭發像線一樣被縫在了頭皮上。她的面容有些不協調但卻依舊看得出她是個漂亮的女人。

大頭照好像被分成了兩個世界上的，左邊的我光鮮亮麗，照片是彩色的。右邊的“莉莉”狼狽不堪，照片里只有紅、白和黑色。

她的臉對著鏡頭，一雙眼睛卻傾斜著，不懷好意地看著我，仿佛在思考著什么事情。

“你在看什么？”

我本能地轉過頭，直接對上了“莉莉”那雙依舊帶著害羞的笑意的眼睛。

我僵硬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完全不敢動，心里將各方神仙拜了遍。

“莉莉”坐在了我身旁，冰冷的身體緊緊地貼著我。她列著嘴角，笑容更加地燦爛，就好像一個小孩子終于得到了自己最愛的玩具似的。

“你知道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