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室里很簡單,一個寬大的桌子,幾個蒲團,一方爐火一壺茶,桌上還有一把卦簽,墻上一副字寫著“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復”。
霍清在高承宇對面坐下,說:“今日的玄都觀有些冷清啊。”
高承禹為她倒了杯茶說:“桃花已經謝了,今日又是佛誕日,怕是半城的人都去了寺廟。”
霍清問:“你在邢州可好?”
高承禹發出一聲尷尬的笑,說:“還好,戰事不太順利,監軍看我不順,早早將我發派回來。”
霍清沒想到是這么回事,便安慰說:“想必很快成德便有結果。”
高承禹點頭道:“這樣拖下去,也不是太好。”
高承禹看了看窗外,換了其他的話題說:“沒想到如今見你更難了。”
霍清笑起來說:“這不是見到了。”
高承禹又搖了搖頭說:“我們八月成婚,你覺得可好?”
霍清啊地一聲愣住,有些意外,那神情看起來并不是驚喜。
高承禹有些緊張起來,忙問:“你覺得不好嗎?”
霍清搖頭,說:“我,我,不是,可現在已經四月了,而且突然覺得很不真實。”霍清說話明顯有些語無倫次,也不敢直視對方,與她平時判若兩人。
話還沒說完,高承禹便握住了霍清握著茶杯的手。霍清驚了一下,內心慌亂,想要抽出手,被高承禹牢牢攥住,說:“這回真實了吧。”
霍清使勁掙脫了幾下,高承禹才嬉笑著松開手。
霍清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飾內心的波瀾。
高承禹從她手中拿過茶杯,語氣溫柔地說:“茶涼了,換杯熱的。”
突然一室靜謐,只能聽見茶水從壺中流出的汩汩聲。
安靜得霍清都不敢看他,高承禹想起他們在蜀地談笑甚歡,在江南默契同行,在邢州生死患難的情形,再看看眼前的這個人,竟笑了出來。
霍清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有些嗔怪地問:“又笑什么?”
高承禹換了個隨意些的姿勢,眉毛抬了抬,斜眼瞟著她嘆到:“我笑啊,人在眼前卻不認得了。”
霍清疑惑不解問:“什么?”
高承禹一本正經說:“我母親從前定是認錯了人,哪里還有比這更安靜溫婉的女子。”
霍清聽這話才知道是取笑她,瞪了他一眼,卻突然起身,盈盈伏首行禮,柔柔怯怯地說:“奴失禮了,還望郎君見諒,告辭。”說罷便緩緩轉身向茶室門口走。
這一下轉換來得太快,高承禹尚未反應過來,見霍清起身要走,趕忙站起來,一跨步,一伸手,便將人拽了回來。
霍清倒是沒想到高承禹動作這么快,急轉之間,有些重心不穩,剛晃一下,便被高承禹扶住肩膀。
高承禹疑惑道:“你這是作什么?”
霍清嗤嗤嗤地笑起來,還用剛才那副語氣說:“郎君說的女子可不就該是這個模樣,怎能做出私下會面這等無禮之事。”
高承禹這才意識到她是故意在逗自己,也裝作十分認同的模樣點頭說:“嗯,如此甚好。”
高承禹看著眼前生動的佳人笑顏,輕輕握住霍清的一只手。只見眼前的人收住了得意的笑,看著他的表情漸漸轉為淡淡地笑意,面上附上了一層桃粉色,想必這玄都觀的桃花開遍了也不如眼前人面嬌俏。
高承禹深深地看著她,問:“這半年可曾想過我?”
霍清沒有躲避他深邃的眼神,定定地點頭,說:“我很擔心你。”
高承禹聽到這回答,彎起了嘴角,說:“傻瓜,我有什么可擔心的。”
高承禹看著她認真的表情,心里有種從未有過的溫暖,另一只手撫上她的頭,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前。
霍清沒有動,她聽到他胸膛里的心跳聲,感覺到起伏的呼吸,覺得安心。她一動不動地靠著,低低地說:“聽聞這次有些艱難,怕你受傷,怕你有危險。”
高承禹舒了一口氣說:“我還要回來娶你,怎能有危險。”他感到她的頭微微動了兩下,似乎是在點頭。
這么靠了許久,除了心跳聲便是茶水的咕嘟聲,似乎這爐子讓室溫都升高了許多,霍清掙脫高承禹的懷抱,推開了他,抬頭望著他說:“我們坐著說會兒話可好?”
高承禹原不想放,這么從上向下看去,懷中的人像是一只寵物般等著他的回答,看著她那三分乞求,七分狡黠的笑,十分戀戀不舍地松開了懷中的人,卻是拉著她的手不放。
霍清也不理她,又坐回了原先的地方,高承禹握著她的左手,眼睛順著手向上看,視線便定在了肩膀處。
霍清見他盯著自己的肩膀,用另一只手撫上肩膀說:“過這么久,早都好了。”
高承禹又問:“若是下雨,會疼嗎?”
霍清噗嗤笑起來:“我這傷也沒傷到骨頭,不要緊的。”說完又似乎有些郁悶地說:“只是留下了疤,沒辦法消失了。”
高承禹聽了這話坐立起來,手便放在她的肩膀上。
霍清一把拽住他的手,有些驚慌地問:“你做什么?”
高承禹不過是一時情切,便做了這舉動,見她有些急了的表情,想逗逗她,便說:“我看看要緊么?”
霍清打掉他的手說:“你發什么瘋,這還在外面呢。”
高承禹聽了這話,竊笑,便問:“那若是不在外便可看了?”
霍清聽了這話,也笑了,卻沒有半分羞怯地說:“那便更沒有機會了。”
高承禹聞言起身,坐在霍清旁邊,將手伏在她肩頭。這時節已入夏,穿的衣服也不過兩三層,即便是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手的溫度。霍清以為他這舉動真的要看肩上的傷處,便有些急地說:“你做什么?”
剛說完便覺得頭上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伸手去摸,原來是只步搖,這才明白他的一系列動作不過是送她一只步搖,自己剛才那緊張的神情到顯得十分好笑。
高承禹看著她變換了幾次的表情,笑起來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我能做什么,一定不是你想的那種。”這笑帶著幾分戲謔與挑逗的意味,眉眼細長,卻不似平日那般,霍清的心突突跳了幾下,不過一轉念想到高承禹竟然在逗她,便欲拔頭上那只步搖,被他伸手按住,說:“別心急,回家看也來得及。”
霍清斜著瞪了他一眼,松開手,說:“我才不急呢。”話音剛落又忍不住問:“到底是什么啊?”
高承禹這下笑出了聲,又坐回她對面,看著她明明十分想知道又忍住的表情,說:“你猜猜。”
霍清摸了摸頭上的步搖,似乎是一種花,白了他一眼問:“桃花?蓮花?”
高承禹搖頭說:“不告訴你,回家自己看吧。”
霍清突然笑起來,今日的高承禹與平時十分不同,或許是因為以前沒有這種獨處的機會,只是這種時間并不多,她問:“你過幾日便要走嗎?”
高承禹聽了這話也不覺嘆了口氣說:“過兩日便要去復職,再回來怕是到端午了。”
霍清似乎對這一問題早有答案,并沒有顯得十分失落,只是看著他點頭說:“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