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昕把扁桃核遠遠的拋向空中，被一只眼尖的葵鳥看到，俯沖下來用爪子接住，把上面殘留的果肉啄食干凈后，帶著桃核飛遠了。

“你越來越像我們的人。”努爾扎克說。

“它會把這顆種子種到哪去？”沐昕望著遠去的葵鳥問。

“種子的理想，葵鳥都知道。”

“扎克，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

“對，你的人生目標。”

“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那怎么能行？人可以不奮斗，但不能沒有生活的目標，否則很容易迷失自己。”

“等我成年了，應該會選擇接管父親的生意吧。”

“那只是一種選擇，但那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或許，我應該和你一樣，認真思考一下自己喜歡做什么。”努爾扎克盯著手里吃了一半的扁桃，若有所思。

“地球上有大大小小一百多個國家，不是打仗侵略，就是搞經濟制約，還有天災人禍。你們火星上沒有大波動的地質災害，沒有國家的概念，你們擁有非常先進的科技，又生活在隱蔽的地表之下，不用擔心被其他星球的高等生物侵略。你們不需要辛辛苦苦的存錢，只為能早點買到屬于自己的房子，你們也不用為支付不起高昂的醫療費而發愁。你們衣食無憂，享受著完善的社會福利，完全沒有生存的壓力。你們的生活像藝術品，完美而脆弱。”

“然而，外星人，你讓我有很大的生存壓力呢。因為你的緣故，我何止看到我們整個族群的脆弱，我還看到宇宙的脆弱。我得對你好點，以免你那愛子如命的父親，一時震怒，把我們整個星球都毀滅了。”

努爾扎克微微笑著沖沐昕擠了擠眼，這個動作，還是他跟沐昕學會的。地球人靈魂潔凈的不多，但表情卻是生動多樣。

“這個笑話，好尷尬啊。”沐昕也笑了笑，低下頭去。

“去看看他嗎？”努爾扎克問道。

“不了，我在你們這里太耀眼，很容易暴露他的。”

“暴露？”

“如果讓你們的人發現了他，會怎樣處置？”

“處置？地球人的想法，難以理解。”

努爾扎克不明白自己的這個小伙伴心里都在想些什么，然而沐昕卻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躺在搖椅上閉起眼睛打盹。

四年前，沐昕利用往火星運送物資的機會，把他悄悄帶到了火星。努爾扎克的父母原本邀請他住在他們家里。

但他婉言謝過努爾扎克一家的好意，在遠離村莊的河流邊找了一個山洞，那之后，他就再沒見到過他。只聽說他在河邊安置了捕獸夾，隔三差五就會有收獲。

努爾扎克一家也時常送去一些生活用品、谷物、蔬菜，還有沐昕帶給他的代餐膠囊。

好在當初選擇努爾扎克他們的村莊做為扁桃試點的時候，火星人同意他們在村莊附近架設通訊基站，以便于駐村的科研人員和基地隨時進行技術交流。這四年來，他們總算是還可以通過手機取得聯系。

努爾扎克帶他去遠遠地看過一次：“他很厲害，山洞改建得很舒適。”

離得太遠，沐昕看不到山洞里的情況。

“小子，振作點！以后沒人再和你搶飯了，不要太寂寞哦！”

收到他的郵件，沐昕知道他正在山洞里看著他。

他轉過身去，一手搭在努爾扎克的肩上，一手在空中用力揮舞。他把背影留給他，這樣，他就不會看到他臉上的淚。

努爾扎克見沐昕似乎睡著了，也不再說話，他閉上前面的眼睛，用后面的眼睛眺望遠處的風景，一邊思考著關于理想的問題。

農民在田間耕作，葵鳥在田地上方盤旋。

一只小烏卡從圍欄里偷跑出來，想啃食田邊的奶油果。可是它的嘴太小，圍著橢圓形的奶油果轉了一圈又一圈，無從下口。

農民看到后走了過來，用手里的工具把奶油果敲成小塊，喂給它吃，并引誘著它往圍欄走去。

剛走到圍欄里，淘氣的小烏卡突然咬住他的衣服，用力往外一拽。農民猝不及防地被拽倒在地，待站起身來，小烏卡已經逃得不見蹤跡。

圍欄的另一邊，農民的兒子正蹲在地上擠烏卡奶。

火星人不會捕殺動物吃肉，但他們養殖烏卡擠奶，也會喂養一些葵鳥，吃葵鳥的蛋。

因為在火星上，只有葵鳥的蛋有兩種顏色。未受精的葵鳥蛋殼是青灰色，受精的是嫩黃色。火星人可憑顏色區分哪些蛋可以放心食用，而不用擔心會誤食未孵化的葵鳥寶寶。

葵鳥還是農民的好幫手，它們在天空盤旋，驅趕跑進田地中間的動物。

火星人在收獲時，會把田地周圍一圈的收成保留，供附近的動物們取食，因此會闖進田地中間的動物并不多。

大部分時間里，葵鳥只是在盡情享受飛翔的快樂。

當個農民也很好。大部分的火星人都很樂意當農民，在田地里耕作是非常快樂的事情。

然而認識沐昕之后，努爾扎克有時也會向往學校。尤其是今天的交淡之后，這種念頭就更加強烈了。

火星女人在成家并生育子女之后，除了準備食物和教育子女，其他什么事情都不用做，除非是他們自己有興趣，樂意去做的事。

因此火星上沒有供孩子們學習的學校，他們只在家接受母親的教育。

火星人的年齡不是以時間計算，而是取決于智慧。

一個孩子要接受三項考核：各種學科的基礎知識；背誦火星契文，熟記舊制與舊禮；具備足夠的生活常識和技能。只有這三項考核都通過了，才可以舉行成人禮。

對火星人來說，各種學科的基礎知識，大概相當于地球人研究生畢業的文化水平。

地球人成年后，是自由選擇居住地，但火星人成年后是按特長進行分配。

地球人對于知識的學習主要是集中在學校里，離開學校之后，基本上就停止了學習。而火星人則是在成年之后，從工作中，生活中，與其他人的分享中繼續學習。

這種按特長分配居住地的方式，可以讓所有火星村莊得到均衡的發展，人人都能獲取到更多的知識。

成年后的火星人，也可以選擇去學校學習更深奧的專業知識。個子高的火星人有著與生俱來的使命感，他們往往比同時期出生的孩子更早成年，并且絕大多數在成年后都會選擇繼續學習，以提高自身能力，更好的服務與照顧族人。

像努爾扎克這樣身高普通的火星人，大部分會選擇一份安穩的工作，然后結婚生子，平平淡淡地過日子。

努爾扎克以前沒有想過，自己也可以選擇做普通火星人里的少部分。然而當他開始思考的時候，心里卻更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對哪方面的知識興趣更濃厚，該從哪里學起。關于生命的意義，對他而言，還僅僅只是一個過于空洞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