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常主席這位“地主”親自把小小和姚偉二人，送出了醫院急診樓的大門，小小她們來時沒有享受到主賓的待遇，走的時候卻有了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待常主席千恩萬謝后，二人才告辭離開。

回程的車上，車內的氣氛詭異異常，小小和姚偉誰都沒有主動先開口說話，二人各懷心事的找不到合適的語句，表達對這個驚魂夜的不滿，最后還是小小先主動打破平靜：“有什么問題想問的，你就問吧，剛剛在車上，就看你欲言又止的。”

“我看累了，不想問了。”姚偉扯下眼鏡，揣進外套的里懷兜兒里，他其實沒有近視，平時帶的都是一些防藍光的平鏡。此時這副金屬的鏡架，夾得他的鼻梁生疼，就像今天的晚宴，他本就束手束腳，還又給自己找了不自在。

“我也挺累的。”小小隨手把手包撇在后座的角落里，抿著嘴，賭氣地看向窗外，好一會才平復了情緒說道：“石凱在家嗎？”

“不在。他晚上的航班去上海交流學習，年后才回來。”

“哦對，上次我出院的時候，他和我說過一嘴的，我忘記了。”小小想起，那天在石凱單位門診樓前的不歡而散：“那你今兒晚回你爸媽家住嗎？”

“對。”惜字如金的姚大少，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說道：“要是沒話，咱就不要找話了可以嗎！”

小小雙唇抿住又松開，如此往復，但最后仍是抑制不住自己快要發瘋的情緒，叫嚷道：“那你他媽的就回家問問你爸媽，到底是要鬧哪出！”

“王曉貳，你別以為我真的怕你，你爸比誰都重視云門的聲譽與發展，你可真是你爸的好閨女，咱倆今兒可算是在全京城的社交圈露了大臉了。”

“姚偉……”小小呵斥，胸中憋悶，呼吸上下起伏變得非常的急促。

“你……”姚偉知道小小此時是動了真氣，剛剛那一陣沒來由的怒火，卻也是的的確確地傷害了已經疲憊，很可能比自己還要沮喪與錯愕的小小。但是火已經發出去了，他也沒有必要主動道歉，畢竟今兒遭受的罪他不相信，與小小的父親半點關心都沒有。

二人就這樣僵持著，誰都沒有再主動挑起任何話題，直到小小到家，也沒有半點緩和。他們都委屈，但是他們也都倔強，誰都不肯主動讓出分毫。

這個晚上，小小殫精竭慮的趟過，不能松懈分毫的神經，在這一刻就如那斷了線的風箏，疲軟且無力。車子剛剛挺穩，小小便快速打開車門，招呼都沒打，走進了自己家的別墅。往日的溫柔沒有了，留下的都是生疏與無所適從的尷尬。

那輛載著他們的車子，停下又駛離，最后也隱沒在了無邊的黑夜之中……

這邊小小剛一進家門，便看到王東錚穿著拖鞋，立在玄關的走廊間，手中還托著一杯酒，像是早有預感她的歸來。

“累了吧。”他遞過那杯酒……

小小瞧著遞到眼前的這杯翻著金屬光澤的深棕色液體，又瞧了瞧無事獻殷勤的父親，還是接過酒杯，一口飲盡。那辛辣的酒液順著食道流進胃里，但冰涼的感覺卻沒有平復她的心情，反而把自己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

“聽說了？”

父女二人前后腳進了客廳，兩人面對面坐下，但氣氛卻沒那么友好。

“聽說了，你們晚宴上出了一點小插曲，但你處理的很好。”

“小插曲？”小小扔掉手中握著的舉杯，情緒變得不受控制了起來:“王董事長我求你，若是你還認為我是你的女兒，就不要再搞這些小動作，我經不起這種驚嚇。”

“小小你錯了，機會永遠都是留給準備好了的人的。就是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所以我信任你，那樣的場合力挽狂瀾，這才是我王家的女兒。”

”機會，你竟然說那是機會……“小小越來越看不清眼前的局勢，仿佛事情正在朝著她不可把控的方向前進著。

“浩源集團這條線，我們算是搭上了，他們可是我最鐘意的投資人。上次年會就想邀請他們董事長出席，但是人家根本瞧不上我們這種小門小戶的，人都沒來一個。現在好了，你們救了董事長的千金，這次咱們算是迎來了轉機。”

小小被王東錚言之鑿鑿的話，壓地喘不上氣來。在金錢面前，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籌碼，他們這些做子女的，被人欣賞、被人羨慕，當然也躲不開被人利用的命運。

“喝了它，壓壓驚，今兒晚早點睡，后續的事情我會來處理，你不用擔心。”一杯參茶遞到了她的面前。

小小接過，目不轉睛的盯著茶杯，內心卻百轉千回：這也是“機會”嗎？是一個王東錚給自己的“機會”嗎？讓她閉嘴，不要指責不要深究，乖乖的做一只供人賞玩的籠中鳥的機會。她的腳好痛，手指上殘留著檀香味道，姚偉的指責還聲聲在耳。她舉起茶杯，慢慢地品嘗著這杯定義為“機會”的茶，心中萬千的委屈翻涌而出。

忽而她的動作僵持在那里，表情木訥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但心中的悲愴卻越演越烈。在冗長的寂靜后，她還是選擇開口問道：“父親，我究竟還是你的女兒嗎？還是說，你和我一樣，也覺得，小小也死在了那一晚的雪夜之中？”

“你再說什么胡話，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再說那一晚的事。”

“但是……”小小的聲音有一些哽咽：“我怎么覺得，我不過就是你圈養的一只鳥。”

從進門到現在，王東錚臉上的表情，沒發生過半點的變化。他從容震驚，甚至臉上還掛著他慣有的自傲的微笑：“小小，你當然是我的女兒。但是你也別忘了自己的本分，你若是偏要清醒明白的活著，作為你的父親，我也不會阻攔。只是，我警告你，別妄想叫醒那些還在牢籠中裝睡的鳥兒，反叛者的下場，我想你是最清楚的。”

“我明白的。”小小從沙發上站起，目送王東錚消失在二樓走廊的拐角處，她的嘴角還掛著那種難看的笑，心中更是滿目瘡痍，她明白：所謂的自由，不過就是遠距離的束縛。那種天高任鳥飛的感覺，從未屬于過她們。

此后的一段日子，小小又變回了幽靈的狀態，可能是那晚在醫院的急診室里著了涼，身體又陸陸續續的發了幾次病，但她也沒多在意。只是有時無意間在家中與王東錚相遇時，那句象征性“多吃點”，讓她意識到接連幾次的生病，已經讓她本就筋疲力盡的心搞得更加的疲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