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父女二人再次碰面時，卻已是次日凌晨。王東錚最近會議多、應酬更多，徹夜不歸也是常事。而這個深夜，當大忙人推門而入時，他卻意外的和自己的女兒打了照面。

小小穿著家居服、頭上裹著毛巾，正蹲在餐廳的椅子上，目光平靜地望向他的方向。

王東錚走近，看到餐桌上放著一個敞開的急救藥箱，和一杯盛滿了不知是什么的烈酒、另有一張空白的A4紙和一根鉛筆，不幾樣的東西，就這么大喇喇地散了一桌子。

“才回來，夠晚的。”

“有應酬……”王東錚擱下外套和公文包，拉開小小對面的椅子，坐到了父女二人常坐的對峙位上，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小小處理自己受傷的傷口，才悠悠地發問：“怎么？今天談的不順利？”

“這話怎么說？合著您老人家覺得我們是談崩了，于是我就怒從膽邊生的打了您的大作家？那看這情況，他也沒吃虧呀，畢竟掛彩的是我。”小小邊說邊隨手把用過的棉簽扔到垃圾桶中。

“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會的，我是純屬關心。”

“您就放心吧，再怎么說，我們的關系，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這傷……是我自己不看路，一不小心摔倒……”真相已到嘴邊，卻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若無其事地搖著手中的酒杯，轉換話題：“要喝一杯嗎？今兒挺冷的，我回來的時候，起風了，你也暖暖身子吧。”

“好，來一杯。”

小小轉身，王東錚卻摩挲著下巴似在觀察、也似在思考，他很了解自己的女兒，就如小小那百轉千回的腸子里，也把他這個父親品了千遍百遍一樣的了解，有時他們對彼此釋放的低氣壓，都有著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SINGLE MALT SCOTCH WHISKY 21 YEARS PORT WOOD （單一麥芽蘇格蘭威士忌21年波特桶）。”很快，小小便把一只威士忌酒杯遞到了他的面前。但坐下后，她便不再主動挑起話題，只是自顧自地轉著那根剛剛放在桌子上的鉛筆……

“在構思什么？”王東錚先開口。

“沒什么，只是快結局了，有些迷茫，不知怎么才能畫一個完美的句號。”

“你那個小說嗎，我知道……”王東錚喝了一口酒，補充：“這么快就要完結了嗎？”

“不快了，只是個短篇，卻足足讓大家等了個把個月的時間。”

“有個事兒……需要你去跑一跑。”

小小的眼神動了一下，隨即停下手中的動作，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既然你已經痊愈，以后小孩子的聚會，就不需要我出面了。快年根了，最近京城里的聚會也不少，我會讓林懷挑選一些合適的邀請函，送來給你，記得參加，有些關系咱們還是要走動走動的。”

“我病了嗎？”突兀的問話，渲染著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她佯笑著抬眼，看向對面的父親。

王東錚正色，一派輕松地回看小小，悠閑地喝著杯中的酒，一杯見底才再一次開口：“既然你還病著，那也不需要太多，我給你挑一場，其余社交我可以等，等你整理好心情，咱們從長計議。”

“那……我要說不呢？”

“那么亦然的事情你也不用勉為其難，還是乖乖在家把病養好。”

小小扔下手中的筆，目光上移，平靜地眸子如水銀灌注的一潭死水，粘稠卻裹挾著風，吞噬著周遭的一切，她的唇角噙著笑，聲音沉沉地響徹這間不大的房間：“時間、地點、人物、事件？”

“具體內容暫時還不知，你先把22日空出來。”王東錚一仰頭，飲盡杯中的余酒，補充道：“這是個半私密的行業晚宴，會去一些有頭有臉的二三代，你和姚偉一起參加。”

“這又關姚偉什么事兒？我……可以出去走走，怎么你還要拉別人下場。”小小猛灌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辛辣的酒液帶著泥煤和蘇格蘭特有的寒風吹進小小的肺里，搶的她眼淚直流。

王東錚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你看你，多大了還這么天真，姚家的兒子算什么別人。”

小小猛咳了一陣，一天的疲憊突然席卷著她，全身的疼痛使她直不起腰來。她撐著桌延兒勉力站起，抽走桌子上白紙，此時的她已經筋疲力盡。

王東錚隨即也站了起來，路過小小時，拍了拍她的肩膀，囑咐中卻有幾分威脅的意味：“小小別怪父親沒有提醒你，亦然可以接觸，但放下你那些沒有意義的小心思，若是22日你唇角的傷還沒好干凈，記得遮一遮。”

這一夜小小咳嗽了半宿、迷糊了半宿，終于睡著了，卻還是迷失在夢里。夢中的她，躊躇在漫天的風雪之中，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后驚醒，卻發現只不過睡了十幾分鐘。強烈的不安感籠罩著她，思緒的洪流似要將她淹沒，只待天蒙蒙亮時，她才將將地側靠在床頭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到了中午，小小才又一次被奪命的電話鈴聲吵醒，她閉著眼，意識朦朧地接通：“喂……”

“你是不是有病，沒事兒折騰我做什么。”

小小心想，這到底是什么世道，人人都說她有病。搞得她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有沒有病了。

她勉強睜開一只眼，看了看手機屏幕，確認來電的確是姚偉。才半支起身子，靠在床頭，把電話拿得離自己稍微遠了一些，說道：“怎么了？我昨晚咳嗽了半宿，剛剛歇下沒幾個小時，就被你電話問罪，我倒想知道，我是怎么得罪你姚大少爺了？”

姚偉這頭聽著小小那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心中的怒火也自動消了三份，但嘴上還是得理不饒人的態度，強調著：“你這就是該，心眼這么多，你不病誰病。你說你一個人霍霍不就完事兒了，你拉我干什么。”

“我霍霍什么了，我就問你我霍霍什么了！”小小這幾天本來氣就不順，姚偉這個電話可算是擦著她崩潰的邊緣掠過。

姚偉被她這么一質問，也沒了底氣，剛剛來電之前那一萬個想揍小小的理由，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趁沉默的間隙，小小拿著昨天的那張白紙下了樓，一樓空無一人，餐廳的桌子上放著一盤早餐，盤子下還壓著一張紙條，是劉姨的字跡，囑咐她起來后記得把早餐吃了。

小小放下手里的東西，剛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便聽到姚偉在電話那頭催促道：“人呢，怎么不說話了？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