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步。
容初閉上眼,任由思緒在腦海中歸于空白一片。
她什么都沒有想,也什么都不想去想。
傅先生也好,厲俢然也好。
他們是真心合作也好,是假意合作也好。
對于她而言,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這個虛擬的世界那么大那么大,她惹不起他們,總不至于躲不掉吧。
風聲嗚咽之時,容初睜開眼來。
她抬起腳,一步,越過了門的界限。
厲俢然把書當成枕頭,把扶手拉上去之后,幾張座位就成了一張臨時的床,他就睡在座位上,不是假寐,不是沉思,而是真的在睡覺。
他睡得很熟,沒有做夢。
有的人說,虛擬的人物也可以做夢。
有的人說,虛擬的人物根本不可能做夢。
可是至今沒有人能證實,究竟虛擬人物會不會做夢。
厲俢然睡了很舒服的一覺,他醒過來時,發現天色依舊,讓他無法計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他抓了下本就凌亂的發,那雙藏著幾分凌厲的眼半瞇,薄薄的唇緊抿。
在睡夢中,他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些回憶的片段清晰又完整,仿佛往事重演,他差點分不清是記憶還是現實。
“難道這就是做夢?”厲俢然低聲自言自語著,但是很快,他又笑出了聲,聲線微微的沙啞,他似自嘲般道:“怎么可能......”
一步之外,陽光柔和如輕紗一層疊一層,風撥動著輕紗,一霎之間,視線里連空氣都恍如浮動了起來。
容初離開了那個世界,那個有著海洋,有著列車,有著顛倒無常時間的世界。
她重新回到了廣場,這個名為“浮沉之島”的廣場。
這個廣場內,沒有陸地,也沒有海洋,只有天空,以及,永遠飄浮于空中島嶼。
此刻,容初正身處其中一個島嶼,已經不是上次那個獨樹成林的島嶼。
她身處的這個島嶼,面積非常之大,一眼望去,她根本看不到島嶼的邊緣,而且島上,懸浮著無數道門,木門,鐵門,石門,各種各樣,千奇百怪,并且擺放之隨意,全無陣列可言。
最后,她看到很多人。
而那些人,有的靠得近的,發現她突然出現,也會投來幾個目光,有男人,也有女人,都是年輕人居多,甚至還有幾個小孩子。
他們看向容初,過了一會,見她毫無反應,又不感興趣的繼續他們的話題。
這個虛擬世界里,有一個規定——但凡虛擬人物,不得離開各自的世界,不得出現在廣場中。
而現在,廣場之中的這么多人,都只有一個身份,他們都是玩家,都是屬于現實世界的,人類玩家。
除了容初。
應該說,有可能,除了容初。
容初回頭看了眼,身后的門已經不存在了,連接那個有列車世界的門已經關閉了。
她回不去那個世界了。
那個在列車上等她的男人,可能永遠都等不到她了。
容初往前走去,她經過了那些或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或獨自一人游離在外的玩家們。
這里很熱鬧,大家似乎都在討論著同樣一件事情,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想法,不同的意見,可話題里,總是避不開有幾個詞,幾個名字是相同的。
比如,島上,游戲,離開,變化,個人模式與聯動模式。
打扮古典優雅的金發女子苦惱和同行的女伴說話,她手上拿著的帽子款式仿若弗里吉亞帽。
“唉,可怎么辦呢?”金發女子嘆息:“我既不想別人進來我的世界,也不想離開這個島上。”
“我也是呢。”女伴也是同樣的愁眉,聲音壓低:“我那里可是費了很大的功夫的呢。”
“你那些......那些東西怎么辦呢?”
“只能銷毀了,不舍得也只能這樣了,難道我還要公開給別人看嗎?”
“......那我的也只能這樣了嗎。”
“沒辦法啊。”
有一個青年試圖推開一扇用竹子做的門,旁邊幾人紛紛笑起來,說不上嘲笑,但多少有些幸災樂禍。
“別試了,人都逃了,還能追回來?”其中一人說。
“那可說不定,現在不是準備開放了嗎,我就不信那家伙一輩子不出來。”
“要是我,我就寧愿不要這個世界也要逃遠點了。”
“我敢打賭,那小子絕對不會,你不知道那里面......嘖嘖,厲害得不得了呀。”
“嘿,你們都見過了嗎?就我一個沒見過?是不是真的什么類型場景玩法都有?”
“對,就剩你了。”其余人都附和道。
推門的人終于放棄,他一手將頭上的帽子摘下來就丟在地上,還啐了一口道:“給我等著,我絕對要弄死他。”
另一邊幾個模樣普通氣質也不顯眼的年輕男子在秘密交談著。
“游戲是不是出問題了?”
“聽說阿臨出去就找上面的人了,估計這問題不小。”
“怎么回事這是?一直好好的,怎么到最后才出問題,交貨時間不是很緊迫嗎?”
“誒,你們有沒有收到內部消息?”
“什么消息?”
“這有一個內部員工和我挺熟悉的,她告訴我啊......”聲音漸漸壓低:“有NPC失控了。”
“這不可能吧。”
“真的嗎?如果有的話,我也想看一看啊。”
“真有這消息,那邊不可能透露出來的,我估計是哪些大神做的吧。”
“我記得以前也發生過這事是吧。”
“對,就幾年前,大新聞,說發現一個虛擬人物出現意識了,結果查到最后,是人為的。”
“那真是可惜了,那次我沒趕上。”
“我倒是見過一次。”
“真有傳言的那么神奇?”
“唔......說不上神奇,就是覺得有些奇怪吧,我記得是仿照現實一個人做的,那個人叫什么來著?”
“叫什么來著?”
“忘了。”
容初停頓了片刻,她背對著那群人,看著遠處無數的島嶼在空中起起落落,這里的陽光仿佛永遠都屬于秋天的午后,那舒適與暖和讓人無意識就感覺倦意襲上心頭。
她再走前幾步,突然發現前方有一個單獨站在門下陰影的男子。
那個男子,面容非常熟悉。
熟悉到,讓這一刻的容初恍惚生出幾分不知所措的錯覺。
下一秒,男子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他抬起頭來,視線在人群中轉過一圈。
而后,準確的落在了容初的身上。
他愣了一愣,眼中霎時一亮,笑意如水漫過堤壩,一傾而下。
“容姑娘。”他對她笑起來,聲音溫柔依舊。